山悦来风(21)
站在耀眼灯光下的钟悦山自信地笑着,自然地沐浴着来自众人的掌声。
他不过是台下黑压压的群众之一,任钟悦山眼神再亮,他们感情再好,钟悦山也不可能找到被淹没在人海里的自己。
祝风来只觉得自己和钟悦山越走越远了。
钟悦山还在他前面跑,跑得慢慢看不见身影了,他跟在后面越来越吃力,最后像迷失在雾里,再也跟不上。
似有若无的泪水划过眼角。
他在后山那天晚上后是开始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刻意避开凌云牧。
却没能避开钟悦山。
祝风来在林尧海回宿舍后在五楼外面站了很久,一直等月上梢头。开表彰大会不用上晚自习,所以学生们回去得比平常早一些。
也不知怎的他今天就上来找了林尧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直到林尧海都走了好一会才打算动身回去。
进了自行车棚看见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他的车子旁边,走过去一看
——是凌云牧
他转到一半的车钥匙停了下来,反应过来连车都不要了就往外跑。
凌云牧跑得比他还快,很快就追上并抓住了他的手腕。
祝风来甩不开他,干脆停下来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凌云牧沙哑着声音说:“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不要疏远我”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祝风来皱着眉问:“你想要我怎样?”
他刚跟林尧海东扯西扯了一个小时安稳下来的情绪此时接近崩溃,想起钟悦山心里一阵疼痛。
凌云牧良久才开口,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只跟你做朋友,钟悦山、林尧海那种就好”
仍然带着沙哑和浓重的鼻音,萧瑟的夜风似乎把他的话吹得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得像当年被护在他怀中的弟弟对他说话的语气。
祝风来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泪一旦流出来就像开了闸的大坝再也关不上。像是心中苦涩,得笑出来才能中和一下。
自从上次周清辉和钟悦山一起去参加了奥数竞赛之后,他就开始在学习上把他当做竞争对手——当然,英语那是例外,中国人,英语成绩差算数吗?不算不算。
或许更早以前他就发现了钟悦山这个人吧,看起来虽然很讨厌:成绩又好,长得又高又有三分姿色,对完全陌生的人也乐意帮助,对那么多同学都能细心照顾温柔体贴——这在周清辉心中就是很娘。
也难怪沈若静喜欢他,要他是个娘们,说不定……呸,是娘们也不可能!
七夕那天他忍痛割爱要成全沈若静,就把钟悦山“请”了过来,虽说被钟悦山骂了一顿,回头又被沈若静刮了一耳刮子吧,但他也懂得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生道理:男子汉大丈夫,志在社稷,精忠报国,哪能在儿女情长上卿卿我我。
今天晚上钟悦山屡次上台领奖激起了他大国梦想,他决定投身于祖国伟大建设,争取早日成为国家栋梁,成为时代的先锋——所以他在教室独自奋斗到了现在,直到被自己感动了才打算回宿舍。
怎知他刚推车出来,就遇上了似曾相识的尴尬一幕。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第二次问自己了。
嗯,那什么,兄弟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钟悦山的兄弟有难他肯定得出手相助啊。
“哟,两位,好巧,在这等我呢?”他上前去套近乎
两人还在拉扯着,不动也没人理他,反正他脸皮够厚,也不在乎。
“害,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他搓着手,一脸猥琐笑嘿嘿说道“两位给我周某一个面子,明天请你们喝奶茶”
凌云牧放开了手,他上前拉拉祝风来说:“走吧”
祝风来仍然不作声,周清辉让他坐上来直接带他回去。
骑了好一段路,后面凌云牧传来撕心裂肺地呼喊:“风来——”
周清辉骑着车回头只能看一眼。
黑暗中的凌云牧蹲在空无一人的车道上,平日高高大大的男生此刻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祝风来在后面提醒他说:“看路,当心”声音也略微嘶哑。
他没办法理解凌云牧这种情感,也猜不透祝风来此时怎么想。
他一开始觉得凌云牧是在闹着玩,说到底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男人之间的感情的可依赖性和可信程度,而且出现在他身边的这种事情总让他觉得有点不现实,甚至觉得有点冲击三观。
可现在看来这种感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虚幻,至少他觉得不可思议。
周清辉把祝风来送到楼下,说:“我明天来接你”
祝风来说:“不用,我不喜欢别人等”
周清辉拍拍胸膛,说:“你是钟悦山的朋友,我来替他照顾你”
祝风来说:“好”
凌云牧旷了一天的课,听说昨夜一夜未归,宿管查寝发现少了人,今天早上强哥到处抓凌云牧,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周清辉想到他昨天那副样子,不免有些担心,试着发了两条消息给他:“你没事吧?”
没有回音。
钟悦山过来找祝风来的时候祝风来在趴桌子睡觉,过了一节课又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眉头紧皱。
周清辉拉着钟悦山到外面,悄声说:“祝风来怎么跟你说?”
钟悦山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什么怎么说?”
“嗯?”看见钟悦山一脸茫然,显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了”
既然祝风来都没提,他在旁边说什么呢?何况他虽然自称是钟悦山兄弟,但也没到能插手他兄弟感情的地步。
钟悦山“啧”一声,这种吊起别人兴趣又故意不提了的人最烦了,看了眼还在睡觉的祝风来不耐烦地说:“快说”
周清辉自知已经自我暴露了,干脆跟他坦白,说:“祝风来昨晚又被凌云牧缠上了,哇,你兄弟可是惹上了不得了的家伙,男人之间的感情我真的第一次见”
钟悦山听完整个脸都黑了,抓着他的手,每个字都像是从他牙缝里钻出来的一样:“你说什么”
周清辉被抓得吃疼,虽说男人都比较有力量不错,但被他这么抓着也实在太用力了,连声说:“哥、哥,我错了,您放手,放手成吗?”
钟悦山松开手,仍然黑着脸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谁和谁?为什么是又?”
“哇,你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难道连那天在后山上的事情也没听他提起过?”周清辉一脸怀疑说,又凑近掩面说:“还是说祝风来根本不把你们当兄弟?”
周清辉只有只言片语,钟悦山却听出了深藏其中的话。
钟悦山额头上青筋凸起,朝他吼了一句:“滚”旁边路过的两个女生被他吓了一跳。
平日里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钟悦山突然暴跳如雷还骂人,引得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东西引项张望。
这是钟悦山第一次翘课,在接到凌云牧电话后。
凌云牧在外面酒吧喝了一夜酒,被一帮小弟扶着回宿舍,醒来后不知哪根筋搭错打电话给钟悦山让他出来一下。
钟悦山挂了电话就直接来到了凌云牧宿舍,一把从床上揪起凌云牧的吼着:“你T.M对祝风来做了什么?”
凌云牧似是醉酒未醒,站都站不稳,眯着眼睛笑着说:“做了什么?我忘了,让我想想……抱过、亲过也睡过,你想听哪种?”
钟悦山咬着牙,双眼全是红血丝,像是要一口把人吃下去的发狂的狮子。
凌云牧右脸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床上。刚刚被打中了右边脸,现在右边已经开始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他没爬起来,像是感觉不到嘴边痛觉,却想起祝风来那天在上山也这么给了他一拳,想起这些天来祝风来刻意躲着他不愿理他的样子,和那张在黑暗中笑着笑着就哭了的脸,心里钻心地痛,他抬起右手臂盖在眼睛上喃喃说道:“风来,你别哭啊”,泪就滑了下来。
钟悦山又拎起他打了一拳说:“你T.M说话啊”
他没说话,又一拳落了下来。
他想,和那天祝风来的那拳相比简直就是花拳绣腿。
——毕竟祝风来打在心口上,他只能打在身上。
钟悦山被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拉开后才停手,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拳下去,这时候两个班主任已经出现在了宿舍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