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药+番外(25)
“沽平生七情蒙昧,想前尘挽断罗衣。
谁教你逐风流,枉自苦,徒望断。
且收心,姻缘前定,拾人兰絮,欲海大忌。”
那是《从君计》里班主训斥女旦的唱词。
骆芝生二指点向他的方向,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快冒出火。
他跳下房梁,手撑落地一滚,走到迟楠面前。
“你这个师娘,我不认。
把我师父的正经心思勾走了,祸国殃民,比杨贵妃还坏。”
迟楠见看他面熟,称方肆懿为师父,那是芝生班的人了。
为自己方肆懿戏不唱了,班子也不经营了,可不落得给人恨。
他拿铲子拨弄花盆中的土,“所以你要为民除害?”迟楠撂下铲子,拍去手上的灰起身。
见此人毫无悔过之心,骆芝生愤怒了。
“你!”师父的心头肉打不得,他环视四周,抱起那受重视的花盆,泄愤往地下摔。
泥土迸溅,散落的土中混杂几枚子弹,与依稀看见字的碎瓷片。
迟楠缓缓蹲下,扑开泥仔细找,轻飘飘叹息。
“我就知道他种不出红豆。”
骆芝生没听清他的话,抓起那些子弹逼问:“你是不是回来找这个?居心何在!”铜色子弹,迟楠直觉那是分离前夜,方肆懿从他枪中卸下的。
搁以前的脾气,他得拎起铲子朝骆芝生头上砸。
现在迟楠把渗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在你师父面前用不上,我俩的恩怨子弹了结不完。”
尽管不想承认,他在两个男人身下匆忙地长大了,不可逆地。
任性解决不了什么,任性是有限度的。
院外保镖听见砸东西的声音冲进来,按住了骆芝生,迟楠让他们放开他。
“回去帮他照看戏班子吧,他最近在找的应该是你。”
迟楠拍去他掌心的灰,弹了下那青脑瓜子。
骆芝生捂住额头,恨恨地翻墙离去。
飞檐走壁,上房揭瓦,这帮唱戏的有本事。
迟楠望着消失踪影的方向想,以后得看紧了方肆懿。
一切准备停当将出发时,迟杄带回一个噩耗:迟大帅回来了。
孩子快三个月,孕吐反应不再强烈,愈发显怀。
穿宽松的衣服还看不出,若迟大帅留他们过完年再走,五个月的肚子就瞒不住了。
“完了完了。”
迟楠在客厅走了十多个来回,背心教出的汗打湿,恨不得化成水汽飞走。
迟杄拉他手坐下,抚摸小动物似的拍打后背。
“该来的总要来。”
方肆懿倚沙发扶手削苹果,削好了给迟楠切一半。
他倒想看迟鸣何许人也,惹得方晴衣抛家弃子。
被迟家兄弟抛在京郊的大兵无所事事,已经种上地了。
为不耽误兄弟们的前途,这次迟楠必须跟迟大帅说清楚。
迟大帅其人,身高七尺五,浓眉大眼,满面红光,头顶毛发稀疏,却蓄着修剪精致的胡子。
比实际年轻不少。
进门时身后跟一队跟班,很有排场。
迟杄跟迟楠垂头躬身,怕自己太过显眼,而方肆懿把下巴抬到了天上。
这样的迎接队伍挺独特。
迟大帅见小儿子收敛了爪牙,以为是军队生活的磨练跟哥哥的管束起了作用,心中甚慰。
“三儿啊,给爹看看瘦没瘦。”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迟楠的衬衫下摆放开,遮住隆起的小腹。
迟大帅左看右看,觉得哪不对劲又说不出,只能得出:“胖了点,胖了好。”
到饭桌上入座,他终于发现多出的存在。
“这位是?”迟楠背后拧了方肆懿一把。
方肆懿看他面子朝迟大帅颔首:“方肆懿,唱戏的。
久闻不如一见。”
听人提唱戏,勾起对往日的追忆,迟大帅好生打量他,颇为感慨。
“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虽然如此,家宴带外人来,不像那么回事。
询问的目光投向二儿子,迟杄错开他目光,清清嗓子。
“先坐下吧,坐下再说。”
“军务熟悉得怎么样啦?”迟大帅大刀金马地坐在案头,拔开红酒塞子闻一闻。
“这次回来,我这个老家伙累了,要撂挑子不干了。”
迟楠啪地撂下筷子。
“爹,我不能带你的兵。”
迟大帅瞪圆眼睛,看看手指摩挲杯口的迟杄,又看看耷拉脑袋的迟楠。
外人面前,不想直接发火,显得没有素质。
“你给我个原因。”
方肆懿抬起头,看向桌对面坐立不安的人,眼神暗示索性说了吧。
“我生病了。”
迟楠拖长尾音,拿出从前那套,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迟大帅一拍桌,迟杄捞回差点掉地下的空酒杯。
那胡子气得一颤一颤,宛若老狮子无声怒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行!你爹我还病了呢。”
纸包不住火的。
迟楠豁出去了,捂住脸不敢看他爹的表情。
“我怀孕了。”
第30章
迟大帅见他顶嘴,拍桌子站起身:“你就算怀孕......你怀孕了?你怀哪门子孕。”
饭桌上另外两个男人不约而同低下头。
迟楠飞快地解释了特殊的体质,刻意省略交代孩子父亲是谁的环节。
迟三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哥哥的。
迟大帅颤巍巍坐下,沉默片刻。
“谁的孩子?”他似有所感,看向正襟危坐的方肆懿。
“我的。”
“我的。”
两个人的声音撞到一起,一个理直气壮,一个虚弱但坚定。
迟大帅回过味来,转向正视他的迟杄,巴掌卡在空中,白眼一翻抽了过去。
“叫随军医生!快点!”迟杄知道他身体不好,随身带着医生。
迟楠蹿到他身边掐人中。
医生拎着药箱进来,和水服了药,迟大帅缓过来劲儿,戳到迟杄的鼻子尖下。
“你你你你你......就这么照顾你弟弟?”迟杄跟迟楠两只霜打的茄子,不敢看他。
“家门不幸啊!”方肆懿旁观他抽过去又勉强活过来,有点怜悯了。
“你保重,我们会照顾好迟楠的。”
迟大帅穿透他窥探当年倩影,红了眼角。
自觉有损威严,偷抹掉眼泪。
“唉,一个也指望不上。”
他仍然无法理解今天,今天所有的事,留待来日慢慢接受为佳。
年纪大了,再抽过去几次可要命。
宏图霸业蹄踏成黄土,天伦之乐总不能落空。
瞄一眼衬衫下摆的肚子,他重重叹口气。
自己受到不小的伤害,怎么还觉得亏欠了小儿子。
“对了,上次三儿被绑架那个事......”“爹,你刚说自己病了,什么病啊。”
迟楠见势不妙,及时转移了话题。
方肆懿朝他眨眼,得他回敬一个呸的口型。
迟大帅抬起头,不自然地东瞅西瞅。
不算外人了,男儿媳也是儿媳。
“断子绝孙不干净的病。”
稀里糊涂说完,他唉声叹气,不好意思跟两个儿子对视。
方肆懿懂了,花柳病呗。
英明一世,老来遭此横祸体面尽失,大快人心。
这样想,便又能对迟大帅宽容些。
“您别这么说,小病。”
迟大帅离开时犹疑地回头。
方肆懿发现他掐了肥厚的掌心肉,似核查眼下一切是梦非梦。
迟杄鼓起勇气:“爹,今年过年......我们不回去过了。”
迟大帅如梦初醒,视线飘忽两个儿子间,忽然觉出一片重影。
扒了两下,扶住车门。
“到哪儿过?”迟楠于心不忍,上前搀他一把。
“去上海。
二哥那边有房子。”
乖张跋扈许多年,最终稳沉体贴下来,竟是为了踏入见不得光的后半生。
迟鸣握住他的胳膊,寄托厚望般拍了拍。
他不懂自己寄托了什么,迟楠也没懂自己值得托付什么。
迟大帅上车,收起作为父亲的部分,像军人那样正了军帽,眼神锐利明亮。
“二十六军八团临时团长迟楠!”“到!”迟楠敬个歪歪扭扭的军礼,屏息敛神。
军姿还过得去。
迟大帅摇摇头,吩咐司机发动汽车。
“往后的日子,你们悠着过吧。”
之后几天,迟大帅没露面,纪律森严的二十六军不断有人来送些有的没的,放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