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CP完结】(45)
温元嘉理直气壮:“那你好好听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像哄小孩那样哄我。”
泡沫揉上脑袋,上上下下搓动,温元嘉指骨细瘦,甲盖修剪整齐,细心揉|搓头皮,邢烨身材高大,弯腰在人面前,是个等主人撸毛的哈士奇:“以前也没哄你。”
热气蒸腾上来,水汽翻涌流动,雾珠洇出薄皮,温元嘉软毛黏在额上,脑袋抬不起来,睫毛拉扯眼皮:“哼。”
“真听你的,”邢烨懒洋洋道,“以前和现在,什么都听你的。”
温元嘉极浅勾唇,拨|动开关,水浪从天而降:“那以后呢?”
邢烨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以后、未来、将来,这些对大多数人来说唾手可得,对他来说······或许是可望不可即的幻梦。
主治医师和他谈过几次,他这样的罕见病发生几率低,不会传染没有特效药,获得的研究资源非常有限,暂时只能保守治疗,虽然手术有希望治愈,但一旦失败,连抢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予一个对方期许的未来······
温元嘉没有得到答案,他帮邢烨洗净头发,放好洗漱用品,默默退出洗手间,轻轻关上房门。
一夜无话。
连着熬了几天,心里忐忑不安,温元嘉迷迷糊糊,蜷在行军床里,睡到半夜热的厉害,爬起来坐在床边。
身上盖着邢烨的外套、邢烨的和自己的被子,温元嘉抬手摸摸,旁边的病床上空无一人。
视野里黑雾渐褪,窗边坐着穿病号服的人,邢烨指间夹着未点的烟,半空中一轮弯月,遥遥挂在天边。
察觉到背后的脚步,邢烨晃晃手指:“没抽。”
脚步渐渐放缓,慢慢坐在床边。
日升日落,月明星稀,岁月无情流逝,两条平行线重新交汇,搅缠裹在一起。
“这几天特别充实,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邢烨看向窗外,“以前从不休息,躺在那有强烈的负罪感,闭上眼睛想今天该做什么,怎么打开客源,新址选在哪里,哪里有新开的楼盘,得到越多失去越多,这里永远都填不满。”
邢烨指指胸口:“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好像满了。”
温元嘉盯着他看,嘴唇微张,小声咕哝:“我没满呢。”
“那你要怎么满,”邢烨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温元嘉拉到腿上,牢牢饱个满怀,“这样满不满?”
温元嘉乖顺摇头:“不满。”
邢烨搂紧一点:“这样呢?”
“不准动哦,”温元嘉说,“我说满才能放开。”
白天的问题,温元嘉没有再问。
再多的焦虑抵不过这一瞬的温暖,热度绵延开来,抵抗未知风雪。
温元嘉坐着坐着,渐渐迷糊过去,他被摇醒牵回床上,脑袋挨上枕头,不知睡了多久,走廊响起凌乱脚步,哒哒穿透门板,温元嘉清醒两秒,慌忙扑向走廊,贴窗户向下|面看,院门前停着改装加长的黑色房车,成佳推开副驾,拉车门放下滑道,温衡推动轮椅,沿滑道滑向地面。
院长去外地参加党组织工作会议,副院长带着一众行政站在门口,和温衡握手寒暄,温元嘉在楼上看着,心里七上八下,温衡心有灵犀抬头,他嗖一下缩回脑袋,兔子似的蹿回病房:“哥哥来了来了来了!”
邢烨脑袋跟着他转,转的头晕脑胀:“怎么吓成这样?”
温元嘉化为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里溜来溜去,收好大包小包,胡乱摆着的东西塞|进袋里,他平时喜欢在床下堆书,哥哥每次见了都要说他,这会人要上来,他化为旋转陀螺,风风火火打转,把房间整理的干净如新,匆匆扑向窗台,底下的人都不见了。
他正想打电话问,成佳的电话先打过来,说温衡上午要参与会诊,下午去找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
温元嘉差点立正敬礼:“是!成佳哥······哥哥心情怎么样?”
成佳实话实说:“不太好,你小心点。”
温元嘉欲哭无泪:“······哦。”
他晃回病房,焦心坐回床边:“邢烨,你小心点哦。”
“怎么了,”邢烨靠在床上,过来揉他脑袋,“大伯哥能吃人啊?”
“不吃不吃,”温元嘉龇牙咧嘴,虚拢两手,在头顶上上下下,做成一对尖耳,“我是兔子,哥哥是大狼狗!”
邢烨愣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道这小孩怎么这么多年还傻乎乎的,一直没长大似的。
温元嘉怒目而视,可惜他发火的次数寥寥可数,在生气方面没有经验,趴在邢烨床边,摸索抓刮胡刀:“不行,还得再剃干净。”
“留点吧留点吧,”邢烨哭笑不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
“不行不行,哥哥有洁癖的,”温元嘉扑上前来,按着邢烨下巴,刀片凑上前去:“都剃干净才行!”
邢烨无奈听话,坐在那一动不动,温元嘉几乎坐他腿上,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热气扑到脸上,下巴被人搔刮,痒意爬行过来,挠的胸口发软,嘴唇近在咫尺,邢烨微微俯身,看着那双圆溜溜的鹿眼,指头摩|挲两下:“亲一下。”
温元嘉嘟起嘴唇,想想有点冲动,进退两难似的,保持个半嘟不嘟的样子,轮椅滑动声远远传来,温元嘉瞪圆眼睛,手脚并用翻下,扑过去拉开房门,温衡正好停在门口,肩上披着厚厚的羊毛衫,腿上盖着毛毯,面无表情看他。
那视线锋利的像柄磨薄的刃,掠过温元嘉眼睛,落在背后的邢烨脸上。
病房里的温度下降十度,凉气从脚底涌上,沿小腿向上蔓延,几乎把人冻住。
“哥哥,成佳哥······”
“他不在,”温衡指尖交叠,冷冷吐息,“你出去,我和邢烨谈谈。”
第49章
温衡瞳仁浅淡,是两颗寒凉钢珠,盯人时纹丝不动,比眼镜蛇还要阴冷。
温元嘉僵在原地:“哥,我想留下来·····”
“出去,”温衡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可、可是······”
“元嘉,我和大伯哥聊聊,”邢烨弯起眉眼,“院外有小商店,你去买几瓶水上来。”
温元嘉回头看他,欲言又止,慢吞吞挪到门外,悄悄留条小缝。
“关好,”温衡推动轮椅,来到邢烨面前,“事不过三。”
咔哒一声,房门被关紧了。
温元嘉半蹲半坐,透过门缝向里面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耳朵贴上门板,这病房门板极厚,耳蜗上糊层玻璃,什么声音都透不出来。
病房内窗帘半垂,冷光投出暗影,斜斜爬进地板,横在两人之间。
空气里满溢无言,邢烨清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大·····”
“温主任。”
邢烨碰个钉子,无奈轻咂嘴唇,跟着重复一遍:“温主任。”
两人视线相对,互相打量对方,形成某种微妙对峙。
和有圆润鹿眼的小南瓜相比,温衡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下垂,人在轮椅上坐着,神情冷漠倨傲,看不出半点狼狈。
邢烨瘦了不少,病服挂在肩上,脑袋顶|着寸头,脸上干净指甲整齐,身旁鲜花果篮簇拥,看着被照顾的不错。
“邢烨,”温衡拨|弄手指,略略掀开眼皮,“离婚被前任分走八套房产,六百万现金,名下资产寥寥无几,从住院到现在,花费三十六万三千多元,这些钱是谁出的,心里有概念么?”
邢烨肩背僵紧,心里被撕掉什么,勾出隐隐闷痛。
隐藏的幕帘被猛然扯开,阳光直射|进来,刺痛阴暗角落。
“活一天算一天,只要医院没有赶人,就可以苟延残喘,穿上皇帝的新衣,打着听天由命的大旗,装作岁月静好,”温衡说,“到时候两眼一闭,前任拿着钱潇洒快活,只有温元嘉这个傻子,把多年攒下的钱丢进无底洞里,后半辈子还得带着伤痛,完成你的遗愿。邢烨,你有心吗?”
邢烨眉峰直跳,双颊咬肌鼓起,青筋冒在颈上。
“有一肚子的话想反驳,可惜说不出来,”温衡靠在椅上,轻轻搓动指头,“身无分文背着外债,即使病愈出院,一切也要从头开始,文化程度有限,重操旧业还不能从本地开始,只能背井离乡,去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地方。准备去哪里呢,穷乡僻壤的小山沟,还是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