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时日(15)
伊奈丝:啊!我们离垂死尚远,童贞早已奉献,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取悦游荡的神灵?
萨姆罗:我应了诅咒而来,这诅咒包含考验,若公平的那位满意最后的结果,我自将离开,进入下一个人的梦中。
伊奈丝:我能够做些什么?
萨姆罗:饮下这一杯酒,从梦中死去,直至那位的应允,你都无法回到现世的生活中。
伊奈丝:可知需要多久?
萨姆罗:神意本是仁慈的,盲目自大的人在临睡前许下期限,你将在这梦中消失二十年。
伊奈丝:命运岂是人从神手中盗取的罗盘?如今它指向的方向如此绝望!良辰美景过后我就将被放逐!而我已许誓忠于夫婿,这爱已不是赐福,是痛楚的考验……
伊奈丝饮下酒
伊奈丝:这火!它灼烧着肺腑,像是酸液要涤尽铜器的污绿,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只能在这痛苦的睡梦中死去,漫长的二十年啊,世事醒来之后又岂能如常?
第一幕
第二场
布洛克与孟弗西斯在露台
布洛克:你可知这病是什么名字?由什么引起的?在这世界上我想象不到有这样邪恶的细菌,能让一个女人在新婚之夜后就陷入永久的沉眠,这病的原因可是我?
孟弗西斯:我想您不是这病的原因,亦无法为这癌症命名。我曾在万人沉眠之夜望见一轮过于苍白的月亮,凶手也许一直都在你我的头顶。
布洛克:为什么?一轮月亮要向臣服于她的众民施以诅咒?人间又有何等珍贵值得神为之嫉妒?不要再说毫无实际的话,孟弗西斯,俸禄一词建立于同等的成绩上,你应替我寻来合适的医生,或者药片,凡是能够使她醒来的都将留在这个房间。
孟弗西斯:他是一个盲目的主人,但他仍是个好人,盲目的凡人之眼看不见真相,却偏执地许下无法实现的誓言。而我将听从他的命令,去找些真正有用的法子来。
第二幕
第一场
伊奈丝:我在这无尽的梦境迷宫里流放了已久,我已经不记得此时是何年何月。上一次的分别发生在布洛克的面前,我还能忆起他滑稽的胡须,曾经遭逢奚落的爱语是迟迟加冕的国王,我空举着王冠但已遭放逐。这一切都令我十分悔恨不已,我将何时才能从这悲哀的梦中醒来?
萨姆罗:为何?在我的国度,无数人的睡梦中,还能听见她的痛哭?来而又往的人在睡梦中祈祷能够安静地死去,梦是你们真正信仰的天国。
伊奈丝:无情的绑匪,如不能告知归期,起码可以令我明白时间是如何流逝,我有不详的预感,这时间对一个女人来说已蹉跎了太久,即便实在梦中,她也察觉到了皮肤在皱褶,青丝在枯萎,悲伤的双眼浸泡在泪水中,已不能看清一个天神的尊容。
萨姆罗:天神的一昼一梦是凡人的数年。无需担心,梦境不会吞噬真正的美丽。你仍是新婚之夜的娇娘模样,只消与我起舞,你可知道自己仍如当时一般轻盈。
伊奈丝:哦我无法消受一个天神对我的蔑视与轻佻,即使他动用了凡人无法承受的俊美容貌。我仍记得自己丈夫许下的诺言,在天神的诸多睡梦过去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萨姆罗:你的忠贞令天神动容。
伊奈丝:我却为这神的青睐继续忍受刑狱。
萨姆罗:我无法替那位的嫉妒言说什么。然而你确实在天神的国度,神的梦境中,这已是一种赐福,二十年后你可容颜无改地从旧梦之榻上醒来,身边仍枕眠着你的夫婿——他应已垂垂老矣,若非阳寿未尽。
伊奈丝:这于我是更残忍的处刑,但我仍祈祷能有这样一天,爱神捆绑下的血肉之躯终能相见。
萨姆罗:我也将为你祈祷。
第二场
布洛克:孟弗西斯,我们是否已经寻遍了所有的医生?
孟弗西斯:老爷,由东至西,大陆至海岛,皆已踏遍您的足迹。
布洛克:我们是否也已经用尽了所有可能的药?
孟弗西斯:老爷,先是本世纪引以为傲的胶囊药丸,到苦涩难忍的粉末,中世纪的煎药,巫师的草汁,如今药方上还有一剂,叫做必要时可以打开患者的头颅。
布洛克:我无法像宰杀一头小牛犊一样打开我妻子的头颅,她还活着,夏日的吐息可以催开花朵,冬日的眠息温暖而潮湿。睡倦了她也会翻身,修普诺斯引得她发笑又流泪,这些我全部看在眼里。
孟弗西斯:可是不曾醒来。
布洛克:不曾醒来。
孟弗西斯:这是我在府上工作的第十五年。
布洛克:也是伊奈丝的第十五年。
孟弗西斯:原谅我,但是今日女仆从床下扫出许多掉落的头发,在用橙花浸泡的温水清洁身体时,她们无法擦去那些斑点和皱纹。
布洛克:我也遭受了同样的诅咒。今天早上起来,竟不知道是该先戴眼镜还是拿拐杖。可妻子总是比她的丈夫看起来年轻一点儿的,她像一支百合花,只是脱了些水。
孟弗西斯:老爷,在生命将尽前,珍惜您的时间,再续一弦吧!
布洛克:如何?孟弗西斯!岂知岁数越大,越会教人说出铁石心肠的话来!
孟弗西斯:正是作为奴仆才能说出老爷不敢说的心底话!您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成了鳏居,世上鲜少有双赢的姻缘,但也不能从头至尾都毫无所有。再找一个新女人吧,用她的温柔抚慰您受诅咒的生命,用她的爱来弥补您从未享受到的欢乐。
布洛克:我的不言语就是对你的回答!走吧孟弗西斯!生命的钟声已经敲响了,我们终能再见!伊奈丝我的爱人,上帝保佑她来得迟些!
第三幕
第一场
伊奈丝:你可听见了那些声音?遥远的钟声,仙子的呼唤。是否我的囚禁即将迎来终点?
萨姆罗:一切的确即将结束,伊奈丝,那位的妒火似已平息,祂向我发出接触锁链的命令。走吧!伊奈丝,我将与你一道,回到最初的那个梦中。
伊奈丝、萨姆罗退下,孟弗西斯执手杖与经书,站立在死者的卧室里。
孟弗西斯:一切已经结束!这位忠厚老实之人,布洛克·阿尔德莱,在他最后的叹息里,呼唤的仍是伊奈丝的芳名。
伊奈丝:我来迟了!
萨姆罗:我们来迟了!
伊奈丝:时间——是这凶杀案的直接凶手,把冰冷无情的刃插入了可怜的布洛克的胸口。可天神的爱与嫉妒才是真正的主使者!人生如梦!一句玩笑,世间的二人最后都成了枯骨。
伊奈丝抚尸恸哭
萨姆罗:凡人的脆弱甚至连神祗的恶作剧也无法承受,二十年不过是那位夜间的一个梦。如今他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丧失的痛苦最终将这两个人吞没。她穿越了二十年的睡与梦,为的是此刻死在他的梦中。
孟弗西斯:他们都是愚蠢的人,因而生出愚蠢的爱。天神的诅咒在他们身上,破除的方法却在他们手里。承诺忠贞最大的朋友是背叛,实现忠贞最大的帮手是变节。
萨姆罗:我经过无数人的梦,最终将停留在她的梦中。凡人的爱不过是愚蠢的把戏,永恒的神祗偶尔也会被迷住。来吧,这不过是另一个把戏,愚神的戏法,祂将再无法窥清真实的生命,因为另一位神祗决定用自己的光辉笼罩住灰暗的死亡,如同宝石盒子,里面是破碎的钻石和星光!
萨姆罗:为了所有诅咒的消除,伊奈丝,求你如爱人一般吻我的嘴唇。
伊奈丝:你知道这对一个刚成为寡妇的女人来说是残忍的罪行。
萨姆罗:我将令时间回溯,万物复归原委,那位将忘记他施下的咒语。一切被夺走的青春与时间都将归还至你们的手上。这桩好事的唯一条件,就是求你如爱人一般吻我的嘴唇。
伊奈丝:你知道我做不到。
萨姆罗:一个吻,之后我将永远消失,如烟如雾。
伊奈丝:你明是那作恶的神的同谋,又为何在此显摆你的良心。
萨姆罗:也许我也被这爱的瘟疫感染。
伊奈丝:那么我将给你这个吻,以换回我的一切,我的丈夫,我的时间。
伊奈丝上前,在死者面前亲吻神魅
第二场
场景:新婚的婚房,二十年前的陈设
萨姆罗:再见了伊奈丝,梦境将永远遗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