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边吃边聊,韩柏话不多,偶尔讲一两件自己刚进公司时的趣事,齐殊抿着嘴听,随着对方应和,渐渐也忘了最后那点不自然,仿佛他和对方真的只是普通约饭的朋友。
出了私房菜馆,两个人在路旁漫无目的地步行,这边离得远,来时开了好久的车才到。齐殊落后半步跟在韩柏身后,现在全无打量周边的想法,只全心关注着身旁的人,明炽橘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下两人的影子相伴而行,重叠着相融着,你中有我,分不开似的。
齐殊私心希望时光就在此刻停住。
转过街角,静寂的夜里陡然喧嚣起来。富丽华美的建筑矗立美奂,大门口立着硕大的展示介绍牌,三三两两的游伴结伴而出。
“啊。”韩柏突然想到了什么,同齐殊解释,“这边最近是有个画展。”
齐殊从他身后歪着脑袋打量,身边人自言自语的轻叹一句,“忙到现在还没来看。”
晚风悄无声息地轻漾,不偏不倚送到了人耳边,语气轻飘飘,像在惋惜。
齐殊的心脏猛然跳快了。
他抬头看浏览展牌的韩柏。也许是被今晚的夜色迷了眼,也许是被路灯下的影子晃了心神,他那消失殆尽的勇敢重新卷土而来,汹涌而至,他咽了口口水。
“我们一起去看吧。”
他语速很快地说完,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就像是静待一个未知的审判。
韩柏侧过头,讶异地挑了下眉,微笑着拒绝了:“太晚了,马上闭馆了。”
齐殊讪笑一声,心中鼓胀的情绪噗地灭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算——”
“明天吧。”韩柏思索着很快接着说道,“最后一天的画展,可以邀请你吗?”
齐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韩柏看着他,凑近了问:“嗯?你刚刚要说什么?”
“好!……好啊!”齐殊飞快的同意了。他咧开嘴,满足又雀跃的笑,觉出来不好意思,缩着脖子往衣领里蹭了蹭。
初春的晚风呜咽着鼓吹着,明明过了最冷的节气,却把他的鼻头和耳朵抚红了,眼睛也水亮的,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透明澈净的冰层。
奇怪啊,风也太冷了,他想。
“明天见,小殊。晚安。”
齐殊捧着手机删删改改,最终落下的也只有晚安两字。
他不得体地趴在枕头上长呼一声,脸蛋红红地拱着被子,心想要遏制住痴心妄想,不能贪得无厌。
可人总是会得寸进尺,他翻了个身,就像是瘾君子,就像是在狮子领地吃嫩草的兔子,永远都在给自己找下一次的理由,得步进步。
就让我尝一块糖好了,他闭上眼睛,他要的不多,就一块。
他想尝尝这块糖的味道。
画展是近两年一位小有名气的油画作家的个人展。
两个人安静地看,只偶有交流,经过某一幅时,韩柏盯着看了许久。
久到齐殊以为这幅画有什么深意,他也努力地去看。
可在他看来,这无非是一幅很普通的画。
画面上的男人跪地拥树,仰着头流泪忏悔,树冠中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中流露怜悯。
齐殊瞥了一眼身旁人,他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树上的少女,或许对方心中也有这样一位渴求原谅的少女么。
齐殊希望达芙妮永远不要原谅,可画中的少女的眼神充满怜悯和惋惜,连画名都是《原谅》,他压下心中的酸楚,沉默地看。
韩柏终似意识到时间略久,和齐殊对视轻笑一下,转向了下一幅。
他们随后去了另一家粤菜馆,齐殊自小体弱,今天走了太多路,晚饭也吃得勉强,坐在车上艰难地抵抗疲乏的困意,车窗外的路灯店牌徐徐闪过,他们像是淌在流金的河流里,平静而梦幻,车身轻微的摇晃使人安逸,最终还是深陷椅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齐殊对上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睛,像是深夜中的湖泊,他的意识和神志尚未苏醒,呆滞地和对方对视。
韩柏倏忽一笑,“怎么和小孩子似的。”像在取笑他,惹的齐殊顿时清醒了,不好意思地同他笑。
已经到楼下了,齐殊也不清楚对方等了多久,慌忙扯了安全带,“对不起,我…我,您快回去吧。谢谢您。”
“不用着急。看你太困了才没叫你的。”
韩柏枕着手背靠在方向盘上看他,齐殊笨笨地下了车,和他道别。
“谢谢您。开车注意安全。”
“周一见。”韩柏应道。
等车开走,齐殊转身上了楼,雀跃地快要跳起来。不行,要矜持一些,他笑骂自己,又美滋滋地夸奖一番之前争取糖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