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II爱情节拍(70)
“你这是跟家里决裂了吗?”
“不是吧。”李兆赫尽可能地伸展着身体,似乎能将刚才暗藏的心结打开,“这么容易就能决裂吗?大哥闹成那样也能回家啊。”
黄义铖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打了个岔:“你大哥真不是个好榜样。”
“大哥……”李兆赫寻找着措辞,终究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任性吧,大哥。”
黄义铖小小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似乎不怀好意。李兆赫皱眉,问:“你笑什么?”
黄义铖摇头:“没什么。”
看他好像要逃避话题,李兆赫一把抓着他手臂,摇晃两下,问:“你到底笑什么?”
黄义铖反手抓着李兆赫的手,捏了一下:“我说,人间世都要一个人亲自经历,没有捷径可走。该上的课的都要上。你这孩子,选了一条很艰难的路啊。小兆姐说的是对的,咱们可能会分手,但是家人永远是家人。”
李兆赫沉默下去,看了一会儿窗外,严肃地说:“你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黄义铖没有立刻回答,心脏跳得太快,他需要冷静一下。还没等他回答,李兆赫转过头,更加严肃地说:“咱们两个以后可能不会有孩子。所以,可能是唯一的家人。”
黄义铖呆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出声,问:“你是认真的吗?”
李兆赫有些疑虑地点点头。这点生理常识他还是有的。而黄义铖像是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话,追问:“还有什么你现在想到的事吗?”
李兆赫认真地想了想,说:“你不在双诚,那你还有收入吗?”
“有的。”黄义铖含笑回答,“怎么,担心你男人负债生存吗?”
李兆赫瞪了他一眼,认真地说:“以我们现在的经济实力,估计过不上你以前的生活了。会穷一阵。不过我会努力画画,别听我爸胡说,好好练技术的话,我们这一行的收入还是很高的。”
一段时间内,他们确实会活得穷苦,开不起好车,去不起会馆。但李兆赫相信自己能度过这段辛苦,这本就是进入李家之前,他和大哥、妈妈一起,早已经熟知并习惯的生活。
只是画画的前景他无法估计。达拉游的抄袭游戏大获好评,虽然有玩家在论坛上痛斥,并未影响该游戏的市值,甚至因为热度将日活带得更高。就连盛凯都心疼他离职,仿佛不离职,他也可以参与分得巨额年终奖,一跃成为人生赢家。他们的工作室前途实在难讲,因此,当他向黄义铖许诺“恢复以前的生活”,难免有些心虚无力,不禁移开视线,下一秒脸颊却被抬起,黄义铖仔细地观察着他。
“还有要告诉我的事吗?”
“额……”
暂时没有,李兆赫在他的掌心里摇头。黄义铖露出一点笑意,问:“说到孩子,你想要孩子吗?”
李兆赫思忖片刻,再次摇头。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想。如果以后想要,那我们到时候领养一个吧……大姐冻过卵,如果她以后生了好几个,咱们可以抱一个过来。”
黄义铖的表情很微妙。“你问过小兆姐?她同意把她的孩子送给你?”
“那我没问过。”李兆赫如实承认,“我就是想,她生一个也是生,生两个也是生,说不定会要好几个孩子。总之大姐有生孩子的计划,那就行了,家里有她一个人的孩子就够了。我看我爸我妈都没有对我抱什么期待。现在唯一符合爸爸要求的人,只有大姐……”
现在他对这个结论也不是很确定了。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李先生想要儿子,前妻不想,他才找了妈妈。大姐的痛恨像地脉里的火焰永远燃烧。李兆赫不相信她会服从李先生的安排。
“小兆姐真是个人才。”黄义铖感叹地说,“她总能干出一些我想象不到的事。一般来讲,人是很难平衡所有方面情绪的。这个领域平衡一个,那个领域就失衡一些。就像有人在工作岗位精明强干,回家就很情绪化。但是小兆姐,好像除了跟你大哥吵吵架,其他时候都特别平衡。”
李兆赫点头称是,忽然心中一动,问:“是比较在乎某个领域,才会努力做到情绪平衡的吗?”
“一般来讲是啊。”黄义铖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情绪不平衡的领域,也不见得是不在乎。也可能是放松,没有防备,所以会容易暴躁一些。”
李兆赫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关于大姐只和大哥吵架的原因,他隐约有了一点猜想,但是那个猜想实在太过惊悚,他不敢说。
——
SUV停在火车站外,黄义铖带着他下车,在自动售票机取了两张车票。没想到黄公子会选择这么经济适用的出行方式,倒是让李兆赫吓了一跳。等他跟着黄义铖进了商务座,又想,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黄公子就算失势了,依然是不愿意过于经济的。
黄义铖放平座位,躺在他旁边,说:“白溪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写生的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李兆赫给他看相机、笔记本、数位板和写生画材。黄义铖伸手翻了一下,惊叹:“你东西还真多。”
李兆赫朝他做个鬼脸,黄义铖帮他把行李箱合拢,近乎怀念地说:“我真是太久没回去了。现在的城市都日新月异,也不知道白溪变成什么样了。多拍点照片,回来发给我一份。”
“好。”李兆赫拉长了声音,“我去淘宝洗个相册送给你当纪念品,行吗,老黄?”
黄义铖呵呵地笑了。两人目光对视,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人的嘴唇迅速交叠又分开,。
高铁渐渐启动,李兆赫望着窗外,仍然不敢相信他刚才在高铁上和黄义铖接吻,他越来越大胆,并且竟然不后悔这样的大胆。他冒险看了一眼黄义铖,黄义铖大概是累了,开车没多久,他就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李兆赫轻手轻脚地打开旅行包,从包里拿出hay毛毯,盖在他身上,打开电脑,接上电源。
暂时不想给盛凯搬砖,反正好多天没搬砖,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他打开文件夹,一张一张看着自己的作品。只看过他练习沙漠的黄义铖不会想到他在背后画了多少张他的速写和色彩,此刻他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地观察黄义铖,修正记忆里的细节。
他眉毛很浓,形状不错,肯定修过;笑起来眼睛下方有两条柔和的卧蚕;鼻子高挺;然而真正构成黄义铖的并非鼻子和眉眼的弧度,而是眼神。时而温和,时而冷漠,时而调笑,然而那目光深处始终有一个遥远的质点。他曾触摸不到那个质点,因此他画得像黄义铖,又并非黄义铖。
时至今日,那个质点终于向他打开。来自遥远过去的失败,夹杂在家族之网中的无奈。越是接触,越像是照镜子。关于大哥,关于自己,他不曾明白的东西,一点点在黄义铖身上看得分明。
如果黄义铖用“你为什么喜欢我”来询问,现在他也能回答了。因为黄义铖是答案。在答案出现之前,他不知道问题;但是答案出现之后,许多许多的事便有了解释。没有什么感觉比顿悟更清楚。他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回答。
高铁在夜色里到了白溪。高铁站是小城市特有的匠气,和滨海城市特有的干净。海的气味浮动在他们周围。时间太晚,于是他们先回老宅歇息。爷爷已经不在这栋自建房里住了。他身体不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能住在疗养病房,让护工照顾他。
李兆赫站在一边,看黄义铖卡拉卡拉地开着生锈的防盗门。他见过了太多庄严优雅的建筑,并不会被自建房的爬山虎震撼。但他可以想象十几年前。
半山腰是寂静黑暗的,从老宅门前看下去,城区的灯光亮成一片。十年来,白溪的发展天翻地覆。不再是淳朴的河畔小城,只有一个金帆酒店,稍微上点档次的婚礼都要打破了头去抢婚期;如今的白溪高楼林立,城区灯光璀璨,是洒落在地上的繁星。如果没有那些星星,如果星星是十几年前的尘土,那这栋老宅就有超脱时间的繁华。
门终于打开了,黄义铖拉开门,请李兆赫进去。一进屋,李兆赫激灵灵打个寒噤,又潮又冷,简直可以当成冷库。虽然是三层的房子,但黄爷爷使用的显然只有二层。一层是半地下室,潮得无法居住,而通向三层的楼梯口封了一层塑料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