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短信+番外(55)
“可能因为以前有过什么吧。”
杨子夏放下双手。“有过什么?”
“不记得了,估计是被同学讨厌了之类的事情吧,”雷铭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灰,“走吧,回去了。”
“这么早?”杨子夏跟上他,“我还想听你多说点呢。”
“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啊。”
“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别人都说我性格古怪,那时我还觉得这是个褒义词。”
“没有啊,我觉得挺酷的。你现在也是。”
“随便别人怎么说吧,反正我现在不在乎。”雷铭说。
杨子夏轻轻地碰了一下雷铭的手。隔着病号服宽大的衣袖,杨子夏捏住了雷铭的小拇指,就像咬着主人的裤腿,紧随不放的幼犬。
“子夏,你放开,这么多人呢。”雷铭小声说。
“没事,没人看。”
“你松手好不好?”
“不好。”杨子夏拖长了尾音。
“你捏得太紧了。”
“那我松开点。”
“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这样吗?”杨子夏一把搂住雷铭的脖子,嘻嘻哈哈地往他脖颈里吹了口气。
雷铭个子比杨子夏要稍高一点,杨子夏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搂住他。他在心里哀叹,怎么还是差这么多,明明我都每天喝牛奶了啊。
“你犯规了啊。”雷铭说。
“犯什么规?”杨子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我是个病号,没法反抗是吧?”雷铭探出左手,迅疾地挠了一下杨子夏的腋窝。
杨子夏猛地后撤一步,没忍住痒痒肉被挠到的大笑声。他捂着侧腹,大喊道:“靠,你搞偷袭!”
自从那晚接吻以来,二人间某种无形的墙就被打破了。杨子夏一天里除了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想雷铭。他想看见雷铭,跟他说话逗他开心,想跟他分享自己最近在听的歌。他做三明治带到医院给雷铭吃;他把手机带在身边,隔一段时间就看看有没有收到搞笑艺人发来的消息。反而是雷铭对他的亲昵举动总是冷淡回应,如果周围有别人,他就更是警惕了。这不禁让杨子夏怀疑那个夜晚跟自己湿吻的到底是不是他。
杨子夏把雷铭送回病房后,已是晚上七点多。杨子夏赖着不想走。他又学了很多冷笑话,一个一个地讲给雷铭听。他们聊着天,直到雷铭的母亲出现。
杨子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姨好。”
她把饭盒放在雷铭的病床上,看了杨子夏一眼。“小夏今天也来了啊,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杨子夏和雷铭交换了一个眼神。“好的。那明天我再过来。”
“明天你不用来了,中午雷铭就会出院。”她淡淡地说。
“真的?”杨子夏面露喜色,“那太好了!”
雷铭蹙眉道:“医生没跟我说啊。”
“明天他会来查房,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那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静养,还是可以直接回去上学?”
“下周一你就去学校吧,功课已经落下很多,你得加把劲补上来,”雷铭的母亲打开饭盒,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的清香弥漫开来,“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先别用右手写字了。”
杨子夏站在后面,看她给雷铭喂饭吃。雷铭有些难为情地说:“妈,我自己来就行。”
“不行,你自己吃回头又洒了,还得帮你洗衣服。”
看样子,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杨子夏拎起书包背在身上。“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雷铭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说:“好,我就不送了。”
杨子夏看了一眼雷铭,雷铭刚想说什么,但被母亲送到嘴边的一勺稀粥给堵住了。杨子夏冲他挥了挥手,朝病房外走去。
如果雷铭出院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天天来看他的理由了。
不过他能出院再好不过。他那么聪明,落下的课一定能很快补回来。
杨子夏往医院的大门走去,一辆辆慢速行驶的汽车和他擦肩而过,人流还是一如既往地多。
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跟他独处的机会了吧……
糟糕,现在就想见他了。
杨子夏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但除了钥匙,什么都没有找到。
欸?我的MP3呢?
他停下脚步,把所有口袋翻了个遍,还把书包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
不会是落到病房了吧?
如果明天再去找的话,那会雷铭说不定已经出院了。
杨子夏转身往来时的路跑去,书包随奔跑而上下颠簸着。他回忆着细节,可能是落在病房的床头柜或者窗台上了,不会在别的地方,他记得听完歌之后把MP3收进口袋了,耳机线还差点掉了出来。
等在电梯口的人太多,杨子夏选择了楼梯。他气喘吁吁地跑到291病房前,想待平复呼吸后再推门进去。但病房的门没有锁,有声音从里面传出。
隔着狭长的门玻璃,杨子夏看见雷铭和他母亲正在交谈。
“那个叫杨子夏的,怎么老是来看你啊?”
“不知道。”
“天天过来,还待到这么晚,他不用回家写作业了吗?”
“……”
“他是哪个班的来着?”
“7班。”
“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跟他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
“我没事问这些干什么?”
“你上次唱歌演出就是跟他一块儿的?”
“嗯。”
“那都是不务正业的杂事,你以后少掺和。现在你也不用打比赛了,就好好学习吧。你们班主任上次可是亲自来看你,都指望你考个好大学呢。还有啊,这回期末考试你得认真准备,这学期这么多事情,又是演出又是比赛的,还住了这么久的院,功课落下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雷铭,你听我说话了吗?”
“……嗯。”
“那个叫杨子夏的,你以后少跟他来往。成绩不好还玩什么乐队,也不知道他家长怎么想的。”
“你别说了。”
“我怎么还不能说了?我这是为你好,你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可别掉以轻心,要从现在开始就为以后考虑。何老师帮你联系了个退休的特级教师,下学期她开课教数学,你去那里上课。”
雷铭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病房门外,杨子夏后退一步,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一颗石子躺在路的中间。
杨子夏将它一脚踢开。他一时间不习惯没戴耳机的感觉。
公交车还没有来,一辆辆车从马路中间呼啸而过,噪声真实而浑浊。
街灯的暗光穿过槐树的叶丛,落下影子。一阵秋风吹过,树影飒飒摇摆。
杨子夏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跺了跺双脚。
天气好像一点点冷起来了,明天要多穿件衣服。
要不要跟雷铭说一下?算了,他妈妈会照顾好他的。
公交来了,座位很空。杨子夏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树荫唰唰掠过,车窗上映出他的倒影。他脑海里都是雷铭的影子,他的声音和笑容,还有痛苦时紧抿的嘴唇。杨子夏看着自己的倒影,像在看另一个人——半隐于黑暗中的,行将消失的某个人。
我总有一天也会消失的,杨子夏模糊地想,彻底地从雷铭的生活中消失。他跟我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有目标,知道为什么而努力,又品学兼优,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而我呢?只是一直在随波逐流,让外界的环境推着走罢了。
也许,在真正的离别到来前,我应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这样等到最后要说再见时,也不会有谁过于痛苦。
杨子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母亲喊他吃饭,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他把脑袋枕在臂弯间,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时间线,从8月到10月,起初是一些天空和夕阳的照片。再往后,有一张是在医院拍摄的,照的是杨旗的背影,那天杨子夏被章鑫打了,杨旗带他去医院检查。随后是一些在琴行拍的照片:朝镜头摆手的梁放,打鼓打到满头是汗的斐扬,那会儿他们在为蜉蝣乐队的演出而努力。
杨子夏向右滑动的手指慢了下来。下一张是他和雷铭在南湖公园拍摄的,背景是澄澈的天空。雷铭的眼睛被渔夫帽的帽檐遮住了,但嘴角向上翘,杨子夏则笑得灿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