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短信+番外(36)
“这话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可恶,总感觉上你圈套了,”杨子夏抓抓头发,“你就是看我读书少。”
雷铭留意到杨子夏手背上的输液贴。“对了,我刚问了下护士,你手上那些淤青可以用毛巾热敷化掉。”
杨子夏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不以为意道:“这个没事,放着不管过几天它就没了。”
雷铭蹙起眉头,还想再说什么,但公交已经到站。
车里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差点没上去车。雷铭一只脚踩在阶梯上,背后就是紧闭的车门。杨子夏拉着他往上走了一步。雷铭握住杨子夏背后的金属栏杆,和他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颇为不自在地错开了目光。在密闭的空间中,杨子夏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柠檬香味。
大巴在夜间道路上向前疾驰,每次轻微的刹车都会让杨子夏站不稳。他双脚站得近,没有着力点,全靠双手紧抓护栏。但护栏是金属材质,很滑手。不过每当杨子夏快站不住的时候,雷铭都会扶一下他。从某个角度看,雷铭像是把他圈住了,用双臂护在自己胸前。杨子夏觉得耳朵又烧了起来,但好在车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雷铭看不清他。
“明天你朋友陪你来打吊针,对吧?”雷铭说。
“对。”
“那明天来的时候,你记得顺便买点吃的。不然像今天,到现在都没吃饭。你现在是不是挺饿了?”
“还好,饿过头了。平常的话,有时也不怎么吃晚饭。你呢?”
“吃得比较少,运动员要控制饮食。”
“那也不至于不吃晚饭啊。”
“那还是吃的。不过晚饭对你来说比较重要,毕竟你是低血糖,”雷铭摸了摸口袋,“我今天忘带巧克力了,你记得随身带点糖或甜食,快晕倒的时候吃一点会有帮助。”
这种话杨旗和母亲都跟杨子夏说过好多次了,但杨子夏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可从雷铭口里说出来,他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认错似地说:“知道了,我明天就带上。”
雷铭见杨子夏把话听进去了,便没再多提,只是说:“下次再见就是这周六了。”
杨子夏来了精神。“真希望明天就是周六!我现在就想跑琴行去排练。”
“那么着急啊。”
“真一天都等不了。等我把你介绍给我们乐队那几个,他们肯定都喜欢你!斐姐和梁放人都很好,做事认真,你们见了面肯定聊得来。”
即使相隔黑暗,雷铭似乎也能看见杨子夏的表情,还有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好啊。”雷铭轻声说。
第20章
周五放学后,依然是每周一次的例行对抗赛。
还有三周,秋季联赛就要开始了,篮球队的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教练刘征特意加重了压力,这意味着篮球队队员们要完成比平日更多的训练量。
除了与篮球相关的常规训练,他们还需要完成一系列体能锻炼和力量训练。
每天早晨6点钟,篮球队的队员们就在操场上集合了。他们需要在40分钟内完成5公里的慢跑训练。
训练结束后,还需要完成20分钟的体能训练,这种训练包括跳绳、原地开合跳、折返跑等等一系列会让人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的项目,为的是提高他们的心肺能力。
对于高二的老队员来说,这不算难事,但对于才入队不到两个月的新队员而言,种种训练过后,他们往往会双腿发软,连走到食堂吃早饭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老队员给他们加油打气,有时也顺路帮他们买早饭,因此这段时间内,球队成员之间的感情好了很多。就算是卢迪这种怪脾气,也难得地露出过几次笑容。
但这种充当老好人的事情,雷铭却从没做过。对他来说,能打好球才是最重要的。无论训练多累,都应该接受而不是抱怨,才是一个职业球员的素养。
因此,在刘教练的训练之外,他也开始给自己加码。
晨跑时,他会在脚腕手腕上穿戴额外的负重,每次传球和投篮的练习也会比标准要求线完成更多。中投、抛投和在不同位置的跑投,他也没有落下。但这些都是在没有对手干扰的情况下完成的,他不会因为投篮中了就沾沾自喜。
“虽然马上就要打比赛了,可学习也不能落下,毕竟它才能决定你以后考上什么样的大学。”母亲这么对他说。
“就这一次比赛,打完了我就退队。”雷铭说。
这更像是父母对他的一次妥协。他们很少真的让他去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付出过,他做的任何事情最后都离不开学业,他们总会问:这对学习有帮助吗?就算他交了新朋友,他们也会问:那人学习成绩怎么样?
久而久之,雷铭就习惯了不对他们提太多跟自己有关的事情,而只是告诉他们,那些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而这一次,无论是篮球,还是和杨子夏经历的一切,都是他最后一次能够奢侈享受的自由。
当这一切结束,他会告诉自己,他必须回去了,回到那个名叫“雷铭”的优秀生的躯壳,重新成为一只提线木偶。
周六上午从培训机构出来后,雷铭去附近的餐厅点了顿简餐。在用餐的间隙,给母亲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下午有事,晚上才会回家。
没过多久,母亲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雷铭叹了口气。他接通电话后,把手机放在离耳朵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母亲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抵达他这里时已经弱了许多。“你下午要去哪儿?和谁一起?为什么要去一个下午?你不是说作业还没写完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雷铭不知道该先回哪一个。也许我应该早上就跟她说清楚的,他暗忖。
“我去朋友那里……跟他们排练节目。”
“节目?什么节目?”
“学校文艺汇演的。”
“你们班主任不是说你不用参加了吗?你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现在那么多事还不够你忙的吗?”
“但是我答应别人了。”
“谁啊?你们班的?”
“不是,别的班的。我一个朋友。”
“别的班的?你什么时候还认识别的班的人了?几班的啊?”
“那不重要。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下午不会回家了。”
“你别挂我电话啊。我问你,你下午到底要去哪儿?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学校附近一个琴行。”
“琴行?你去琴行干什么?你到底演的是什么节目?”
雷铭深吸了口气。“唱歌。”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似乎在压抑着火气。“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你再去沾那些东西了吗?”
雷铭将叉子戳进了沙拉中的圣女果,红色的汁液从孔隙间溢出。
“我只是……在帮别人的忙而已。他们缺一个会唱歌的。”
“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我警告你,你现在就回来,别再在外面闲逛,好好回来呆家里写作业。”
“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反悔。就这样,我晚上再回去。”
“你听不懂我的话——”
雷铭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了。
他盯着白瓷盘中的沙拉,原本整齐叠放第罗马生菜叶和烟熏鸡胸肉块已经被他用叉子搅得一片凌乱,像是下定决心点了沙拉但反悔不想吃的顾客挑挑拣拣后的残渣。
他喝了口冰柠檬水,冲淡嘴里的苦味。
墙壁上的挂钟走过1:59的边界,雷铭看了一眼店外。如果说母亲此时就出现在外面,头顶冒火地要把他抓回家里去,他也毫不奇怪。就算过了17年,他的家庭仍是如此。小时候的他还会反抗,但慢慢地他就明白这种反抗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于是他索性就什么都不做,选择消极应对。这是家庭给他安排好的人生,他的父母就像建筑师,从他还是婴儿时,就开始规划今后扩建盖高的蓝图。一步都不能走错,一点变量都不能产生。
但实际上,异常早就产生了。
从雷铭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时起,他就意识到这种规划背后的荒谬。他像是一只脚踩进了虚空,发现那里没有方向,也没有确定好的意义存在。实际上,他连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都不确定了。
一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消磨过两小时后,雷铭提前几分钟跟着导航找到了蚂蚁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