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被告席上的罗暘全程一言不发,最后才看了看对面。
哪怕有罗裕年准备的性爱视频,周屿只要莫若拙出来证明他们非自愿的关系,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但从始至终,莫若拙都没有出过面,嫉恶如仇、疼惜弟弟的周屿也失去了对整件事的执着和意志力一般,平静地坐在法庭之中,面对判决表情只有一闪而过的嘲讽。
这一切好像都是罗裕年那些钱的功劳。
——一千万,就堵住了周屿为弟弟讨一个公道的路,也让莫若拙再也不会出现在罗暘面前。
走出法院,骄阳灿烂,罗裕年心情也不错,对陪在身边的罗暘说:“Erick你要不要先去波士顿一段时间?”
罗暘的新学期是在那里的一所常春藤名校,出过多个诺奖经济学得主。而罗仁锡是那里的荣誉校友,罗裕年也是校董事之一。
面对对这规划,罗暘一如既往没有过多的感觉。
这两个月,他被安排的生活都索然无味,但不知道怎么了,以前那种带着那种飞车把这种人生撞得稀烂的疯狂念头都已经淡了。
他跟在罗欲年旁边,个子很高,听罗裕年说话时微微低下颈骨,下颌线瘦削,长眉薄唇,在阳光下像阿多尼斯苍白忧郁的美少年,只是从左边修长俊美的眉梢到耳骨,都有一排小银环,漫不经心低头时,这些叛逆、另类的装饰,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种从骨子来的冷漠。
罗裕年又说:“不用多想,你在那边就好生念书,有人照顾你。远离以前的朋友和生活,你觉得孤单,也不要学坏,那么远,出了事,爷爷也赶不过来。”
罗暘依然淡淡颔首。
罗裕年没着急从法院离开,边与罗暘说话,边在台阶下略略等了一会,等来从里面走出来的周屿等人,便漫不经心对罗暘说:“他们还欠你一份道歉。”
他带着罗暘站在那里的傲慢,像是他之前特意准备的那些现金,直观浅显地扇在人脸上。
听完那份稿子,捻捻落在手上温热的阳光,罗暘问:“他呢?”
平静了一上午的周屿目光凛冽看向他。
罗暘又问:“莫若拙呢?”
周屿被同僚绊住肩膀,嗤笑,“罗先生不会还想他来给你道歉吧?”
一直冷冰冰、置身事外的罗暘尤其在意自己的问题,往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被一直苍老而有力度的手抓住手腕。
罗裕年客气地又带着上位者的威势,“带少爷上车。周生,你是个好警察,我也相信你们一家都会说到做到。还请以后不要纠缠我的孙子。”
被两个私保、一个司机夹送着护上车,坐在罗裕年身边,罗暘在荒谬地笑意中回过头,看看在原地那群人,又彻底没有了冷笑,回香港的飞机上一路都面无表情,心如死水。
在香港准备了几天,罗暘去波士顿的行程也最终确定。
不像上次那么大少爷排场,去求学的生活里没有罗暘习惯的工人、司机、厨师,去波士顿飞机上只有罗暘一个人,以及罗裕年最信任的私保团队。
罗暘没有什么行李可以带,也不用准备什么,临近出发仍在暗无天日的游戏室打游戏。
工人小心敲门,告诉他郑二少找他。
“叼!你在哪里?现在才接电话?”
罗暘斜靠着窗前,衣领松垮地斜到一边,露出半边瘦削笔直的锁骨,声音懒散沙哑,也和以前别无二致有着薄冰似的冷意,也一样惜字如金,说:“家。”
郑家凯问:“有没有事?”
“冇事。”
郑家凯说:“我来找你。”
很快,一辆迈凯伦开进罗家宽阔的车道,刚刚挺稳,酷炫的黑金车门向上滑起,鼻梁上架着墨镜的郑家凯从引擎还未轰鸣的超跑上下来,问门口的工人:“Erick呢?”
工人为他引路,他又问:“他一直在家?多久了?”
从大陆回来,也有两周了。
可是郑家凯一点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找他哥,也找香港警司,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郑家凯紧皱着眉,跟着工人,在在楼梯上见到单手插兜的罗暘,一愣,随即一步两跨走上楼梯,一拳把人揍翻在地。
一旁的工人都要惊动屋里的安保系统,被厉声呵止: “下去!”
郑家凯提着罗暘衣领,看他的死样,举起来的第二拳砸在地毯上,用脏话骂了眼皮都不眨下的罗暘,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罗暘推开他,拇指摩擦刺痛的眼角,拍下垂头闷声的同伴。
郑家凯垂着头,压着一肚子的火和怕,跟在他身后走进他的房间。
就算在太平山顶,罗家也是地势最好的一个,光罗暘自己的房间就可以一览他家巨大的花园,也可以俯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繁华。
巨大的采光窗前,罗暘懒散地坐在一张单人椅上,一边倒酒,一边说:“新车很靓。”
“中意啊,送给你。”郑家凯问,“你们到底做乜事阿?”
罗暘没说话,往加冰的威士忌里扔了一片莱姆片,喝一口,看着酒杯说:“好饮喇。”
“我真系很担心你。”
罗暘喉咙咽下一口烈酒,说自己有什么好担心。
开口想提另一个人的话头被郑家凯生生咽下去。
——罗暘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他也不想窥探罗暘在那边、在家发生了什么。
叹口气,郑家凯在他身边坐下,倒出一杯酒和他碰杯。
罗暘自然而然地问他什么时候去澳洲。
郑家凯早该去了,只是听说罗暘的爷爷回港了,想罗暘应该也在,他就返回,但也待不了两天。
说完他隐晦看眼罗暘,“你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罗暘掐着酒杯,眼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好像是在思考他的这句话。
过了一会,他从桌上拿出一支烟,好像一口烟就咽下了刚才让他沉默的理由,只剩狠抽燃尽的青烟。
又是酒又是烟,郑家凯难以克制地想起那个和罗暘闹成这样的那个人。
有些话想说,但想到之前自己见到莫若拙的样子,又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的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样。
郑家凯说:“Erick,最近见过杜祈昀咩?他现在被关在他家里。”
罗暘二指夹着烟送到嘴边,毫不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
罗暘轻笑,知道杜祈昀找到吴家妤,还是杜祈昀把他的事告诉罗裕年?
又抽了一口,烟雾缭绕在修长的指尖,火星明灭间罗暘伸出手去点烟灰。
“痴线喇!他说什么都要当警察的证人,还说自己在五月见到过莫若拙。”
罗暘的手顿在半空中,狭长的眼眸在烟雾后微蹙。
他记得,杜祈昀在开庭那天没有出现。
郑家凯接着说,杜祈昀为了以证自己的决心,他甚至都不联系他哪两个着急上火的父母,现在一回来,就被关在家里了。
说完,又看眼罗暘,心说,和你一样。
然后郑家凯缺德地说:“你心情这么烂,去找他出气好喇。”
食指将烟灰点进酒杯里,罗暘赶出含在嘴里的烟,薄唇似笑非笑,说:“好啊。”
当亲眼看到罗暘被两个彪形大汉护送着上车,副驾还坐上另一个私保,郑家凯才隐约感觉到这次罗暘可能真的闯下了什么祸事。
以罗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要是在这个时候杜祈昀真的惹到他了,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毕竟杜家在香江也是有头有脸,杜祈昀也是他名义上的干弟弟。
要是杜祈昀莫名其妙住院了,港媒第二天就能出现罗暘心狠手辣,小肚鸡肠,为毁掉自己的竞争者不择手段的小道新闻。
于是他亡羊补牢地提醒罗暘,不要下太重的手。
此时受人掣肘,处处受困的罗暘毫无诚意地点头。
杜家的大人不在,工人也不敢拦下来自罗家的车牌。于是定制的防弹汽车长驱直入,罗暘也都在杜家坐下了,才有人通知楼上的杜祈昀。
杜祈昀双手插兜,看样子被关禁闭地样子并不好受,带着一身酒气下来,“稀客,你爸放你出来了?”
“听说点事情。”罗暘划着打火机,看着一闪一灭的火苗。
杜祈昀在他不远处坐下,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过程中,脸色变化几下,最后懒洋洋地说:“哦,你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当然是因为你的好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