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宛到底是太怕了,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宋珩看见他泛红的眼尾,浑身都在轻微地发抖,睫毛都湿了。他扣住辛宛的右手,放到了自己耳廓处:“这是耳朵。”
又朝右移:“这儿是鼻子。”
往下:“这儿是嘴唇。”
辛宛不知所以然,但还是任由着他动作,直到手放到左胸膛上,宋珩问:“感受到了吗?”
沉闷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手心,皮肤下的血液流动,周遭沉默,草木与云月静寂下来,于是热度与鲜活都分外清晰,辛宛红着眼看着宋珩。
“这里是心脏,它在跳动。”
“我不是你的梦,所以醒来也不会消失,”宋珩轻声问,“相信了吗?”
辛宛使劲点了点头,手抱着他的腰,耳朵要离心跳更近些,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在其他尚未确定之前,宋珩至少是真实存在的,他喃喃着说:“那你先别离开,你先别走……”
答案依稀是听到了的,但分辨不清,太疲累了,辛宛如释重负地松懈下来,抱得更紧了些,闭上了眼。
这个夜晚对于他而言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还是在做梦,没有任何异响扰醒他,辛宛昏昏沉沉睡到了日头高照,醒来时金白的阳光刺着眼睛,在视野里晃出一个个黑点来。
宋珩不在,被子叠得整齐,辛宛匆匆下床,在厨房看到了他的身影,同时闻到了煎蛋和烤面包的香味。
直到这个时候,辛宛才确信自己从那个荒凉、冰冷、充斥泪水与枯黄草叶的墓园回来了,是活着的,是站在光里的,他又走近了几步,笑着说:“早上好。”
宋珩也说:“早。”
“我以为你去上班了,已经快十点了。”
“今天公司没那么多事情要忙,不用去那么早。”宋珩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到他面前,又放了塑料手套,“吃吧。”
辛宛咬了一大口,溏心蛋流出的蛋黄烫到了舌头,眼眶里顿时攒了眼泪,吸了好几次凉气,咽下的同时很夸张地竖起了绑着的左手大拇指,说:“好吃……”
“不用吃那么快,”宋珩皱了皱眉,指腹按在他下巴上,“张嘴。”
辛宛听话张嘴伸了舌头,又在呼吸离近时忍不住朝后躲:“没事的!我经常这样,太馋了就这样。”
厨房连接着走廊尽头的阳台,大片白灿的光从落地窗里泼进来,辛宛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烤脆的吐司的确很香,他含糊不清地问:“我之前是不是很喜欢吃烤面包片?”
宋珩抬眼看他。
辛宛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不自在:“我只是觉得这个吃起来很习惯,烤面包的外皮很好吃,感觉像薯片,可能——”
“嗯,”宋珩终止了他不知所措的话,“你之前常吃。”
“我就说嘛!”辛宛笑起来,又露出酒窝来,很纯稚的模样,“直觉总是很准的。”
宋珩没有继续发问。
早餐吃完又去换药,解开了左手系着的绷带,辛宛坐在沙发上,这才看清自己手背上青紫的痕迹。医院开了化淤的药膏,宋珩垂眼给他抹开时会有细微的痛感——情绪会在睡眠中得到安抚,但一切仍是真实存在的。
辛宛一根根数着他的睫毛,又去看他干燥的嘴唇。
“除了烤面包……”宋珩忽然问,“还有想起来其他的吗?”
辛宛沉默了会儿,说:“只记得我现在是20岁,其他没有什么想起来的。”他又弯着眼睛笑,“虽然没什么想起来的,但我之前应该就认识你吧,我觉得你很熟悉。”
宋珩涂抹药膏的动作停顿了下。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我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吗?”
宋珩扣紧的手又慢慢松开,似乎低头笑了下,侧身拧上了盖子:“对。”
气氛无由来地陷入僵化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沉默中响起来,辛宛看着他走到窗边接电话,宋珩习惯接电话时用左手,手指修长,说话声音不大,但依稀还是能听清些,等挂断了电话,辛宛问:“是沈游吗?”
宋珩把脏了的绷带扔到垃圾桶里,简单收拾了下茶几:“他问了你的情况。”
“我今天要去他那里吗?”辛宛笑了笑,“我有些话想要和他讲。”
距离上次去沈游那里已然过去了很长时间,记不太清了,他不想去做心理咨询,宋珩也就由着他,只要他不做越过雷池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可以接受,如今他主动提出来,宋珩也只是沉默了会儿,便同意了。
十二月二十八号,西湾的温度是零下三度。
并不算冷,只是临海风大些,吹得脸颊生红,出门前宋珩给他系了围巾,红色的——上面还有很淡的洗衣皂味道,辛宛把半张脸都埋在里面,舒服得不得了。
“这个围巾是你自己买的吗?”他关上车门,声音闷在围巾里,“这个颜色好亮。”
宋珩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发尾勾到他脸颊,痒痒的,这个过程很短暂,他坐回原位置:“朋友送的。”
“我就觉得这个围巾不像你会买的,你如果买的话应该会买很深的颜色吧。”
宋珩似乎兴致不高,嘴唇一直抿着,而车里在放歌。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划过,这儿离稻三路很近,辛宛隔着车窗看到了蓝白路牌。
黑色车子在咨询室的楼下停住,辛宛打开了车门,冷风吹得他一激灵,刚要下车,却没听到其余任何动静,他有些奇怪地看过去:“你不下去吗?”
“我有其他的事,等你结束我来接你。”宋珩声音很轻。
“哦,好,”辛宛犹豫着,“那我结束了给你打电话。”
脚刚踩到柏油路上,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那个文件夹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辛宛,其实你知道这件事,是吗?”
辛宛握住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我知道。”
“你应该生我气的,”宋珩说,“是我选择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让你知道真相。”
“可是如果你不给我看文件夹,我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去找奶奶的,那时候说不定会更生气,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当傻子,”辛宛松开手,朝他笑起来——尽管还是那样的笑容,但宋珩觉得他是有些不同了,哪里不同?说不上来,他说,“我没办法一直活在你替我搭建的幻象里,虽然我很想一直这样,而且……而且我也很想全都想起来。”
宋珩靠着驾驶座,侧目看他:“其实还是不要想起全部比较好。”
辛宛愣了愣,宋珩关掉了车载音乐,好似没说过那句话,说:“去吧,沈游在上面等你。”
关门声响起,宋珩刚想拿出上衣口袋里的烟盒,忽然听见了有人叫他的名字,说:“宋珩!”
他循声看过去,街道与风声里,辛宛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瞳仁漆黑清亮,明朗地朝他摆了摆手,口型同他说:“记得接我回家哦。”
作者有话说:【略长,不想看可以在设置里选择“不看作话”】
对不起鸽了这么久,之前因为考试很久没更,再拿起来的时候对这篇文太不自信,开始码字总会觉得自己不行,觉得怎么样都写得不好,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拿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近没有什么忙的事情了,这篇也差不多到后期了,我收尾的时候很容易急躁,这篇想改掉,也想好收尾方式了,这次会努力收好尾的。大家如果觉得连载太不稳定,等完结来看也没关系,的确是我在连载的时候出了问题,再次道歉?♀?下次更新会尽快写粗长的
第47章
辛宛没有立马上楼,他站在楼道入口的隐蔽处,目送着车子离开。
快到元旦了,附近的商铺在放着俗气的《好运来》,圣诞节时布置的树没来得及收起来,彩灯忽明忽暗的,到处都充斥着喜庆欢快的气氛,辛宛坐在楼梯阶上,冻冷的手指捂在红色围巾里,发了好久的呆,这才慢慢朝上走。
敲门声响起时沈游正在热牛奶——先前辛宛来的时候也会准备饮料,大部分时候是牛奶。瓷杯放在加热杯垫上,奶白色正冒出半透明的泡泡。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下桌面,喊了声:“哎!来了,别急!”
辛宛听见里面乒乓响,门一下拉开了,沈游冷得一哆嗦,推着他的肩膀:“赶紧进来,冻死了,里面暖和。”
里面的确热,辛宛后背捂出了些汗,但还是低头埋在围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