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77)
李十安赶紧上去将里面的婴儿抱了出来,是付小彤,她一看见李十安,嘴里不断发出“咿咿呀呀”地声音。
沈言这一天本就十分压抑,在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发疯地上前去拍打着付有成的家门,他一边踢踹着房门一边喊着:“付有成!出来!你出来!”
周围几个邻居都推开门来看,随后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关上了,最后还是对面一个婆婆出来说了一句:“别喊了,一早就搬啦。”说完又边絮叨边关门,“都什么事儿啊,又是跳楼又是搬家,又是打架的。”
沈言听闻要冲下楼,李十安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
“找付有成,我杀了他!”沈言红着眼,他没指望过付有成管自己,可没想到那混蛋连自己亲女儿都不管,他又怒吼了一遍:“我要杀了他!”
老余见形势不对,一把抱住沈言:“你不能去!”
老谢赶紧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堵住了楼道,朱赫也和他并排站着,堵住楼道最后一点缺口,附和道:“别这样,沈言!”
沈言根本听不进去,不断挣扎,老余没他强壮,险些被他挣脱,朝他吼道:“你马上要成年了,你会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会双手带着镣铐在法院里进进出出,参加各种庭审,为了应对法官和公诉人的问题,不停地回忆起今天的种种细节,想一想,孩子,不要毁了自己!”
沈言终于平静下来,脱力地跌坐在地。
李十安抱着小彤挨着沈言,拉了他的手说:“别这样,一起想办法吧。”
朱赫在李十安和沈言接吻的照片上看过这个婴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那男的是犯了遗弃罪吧?”
老谢说:“既然犯了罪,那告他不就完了?”
李十安摇了摇头,付有成那个混蛋家暴,小彤在他那里养成什么样?但他不能把沈言跟瞿娅的伤痛扒开给别人看,只能说:“如果他不想养,给他也养不好。”
“那……那怎么办?”老谢无语。
老余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麻烦:“你俩都是未成年,恐怕得找机构来管这孩子,但这孩子有父亲,机构也会推脱,所以……”
所以这孩子很有可能交付给机构,机构送还给付有成,而付有成会再次丢弃她。
听到老余这话,沈言看了一眼李十安怀里的小彤,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小彤还那么小,她不知道妈妈已经没了,爸爸也不要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彤从出生起就由沈言照顾,他对孩子的感情绝对比付有成深,可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养育小彤呢?
“那该什么办?”朱赫问老余。
老余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就算要找人收养,在这之前孩子安顿在哪儿也是个问题。”
李十安看着沈言,心疼的难受,为什么沈言要承受这些呢?他那么优秀,那么脆弱敏感,而现实就像卯足了劲儿一样,拼命地打击他,就好像不击垮这个人就不罢休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
***
最后付小彤被李十安带回了家,她还不到三个月,没办法跟沈言挤到老余的教室里。
李十安带小彤回去的时候准备好了接受李启山一顿冷嘲热讽,而李启山也没有让他失望。
“什么事你都要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李启山倚在沙发上看着李十安,隔壁的事情越乱,他对于两个孩子的问题他越来越有把握,因此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愤怒夹杂其中。
李十安没有回答,他除了一次又一次见证了自己的渺小之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
李启山毕竟也不是个恶人,对付有成的做法也十分鄙夷,面对儿子的沉默,他说,“你带她回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李十安说。
他确实不知道,他跟沈言一起照顾过这个小婴儿,知道沈言对她有感情,最理想的办法就是让李启山收养,可李十安知道,李启山不可能养,他现在恨不能把跟所有跟沈言有关的事物都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才好。
李启山:“不知道你带她回来做什么?还是说你现在知道可怜这个婴儿了?你跟沈言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这么小的婴儿如果没有了母亲该怎么办?”
“爸你什么意思?”李十安心里强烈的不安。
李启山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说了他原本觉得不该说的话:“瞿娅是产后抑郁,你怎么敢说她不是因为你和沈言的问题而抑郁的?你自己没有想过吗?”
李启山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砸到李十安身上,瞿娅是因为他和沈言一块儿才想不开的吗?李十安确实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质问李启山。
然而李启山没有回答,他留有空间让李十安自己去思考,他把李十安的反应看在眼里,充满了把握。
第二天家里就请了个阿姨来家里照顾付小彤,另一边李启山让李十安尽快安排付小彤的去处。
李启山成功地把“瞿娅的死跟你和沈言在一起有关”的想法植入李十安的脑海之后,这个想法就像幽灵一样开始不断地纠缠着李十安,叫他愧疚,叫他不安,甚至叫他不敢入睡,一睡着就是瞿娅满身是血的样子。
沈言察觉到他每天都恍恍惚惚的,终于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十安沉默着点了点头,问沈言:“你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想不开的?”
沈言在瞿娅出事后就没再去过学校,转身投入了紧张的联考备考之中,于他来说,练舞是学业,是爱好,也是逃避。
李十安的询问他也曾想过,他曾无数次回忆起最后跟瞿娅吃的那顿午饭,仔细想了瞿娅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并不认为瞿娅是因为他们才想不开的。
他说:“不是。”
李十安说:“可我觉得是。”
沈言大声否认:“不是!”
李十安已经陷入一种神经质:“沈言,如果我们的感情毁掉了我们的家庭,它迟早也会毁掉我们自己。相处的日子也许一开始会甜蜜,但我们会在内疚与悔恨中慢慢开始消磨对方的爱意,耐心以及最后的怜悯!”
沈言崩溃掉:“我说了不是,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不知道为何,沈言越是极力否认,李十安就越觉得瞿娅的死跟他们有关,他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沈言。
李十安说:“我不知道。”
沈言:“那你问这件事是想怎样?”
李十安还是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他最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说一次,他就越清楚李启山所谓的“渺小”是个什么意思。
李启山骗了他,他说生活就像那咖啡糖一样,苦尽甘来,可这回的苦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从他跟沈言的事被俞桥捅出来后,事情就源源不断地发生。
生活并不像这糖一样,不是你今天吃了苦明天就会品到甜。生活的甜与苦是杂乱无序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甜是种什么味道,就像瞿娅一样。
舞蹈室里安静得可怕,沈言仿佛明白了李十安今天来找他的用意,眼泪不停掉,他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希望能够挽留住这段感情。
“那天我和我妈最后一次吃饭,她问我喜欢男生是不是因为对她失望了,我说不是,然后她说,那就好,她不能对不起小彤,还对不起我,还让我第二天去接她,我们一起从付有成那里搬出来,谁知道……”
李十安忽然抱住了沈言,抱得很紧,许久也不愿意松开。
待沈言的啜泣与颤栗都平静后,李十安说:“沈言,你去留学吧。”
沈言木然地盯着教室的镜子,一言不发。
“你说句话吧。”李十安哀求道。
沈言擦干泪痕:“你不信我,也不想要我了,不想要就不想要吧,还要我说什么?”
“就算为了你自己,”李十安说,“为你的梦想,你想要的生活,出去吧沈言。”
李十安答应过的不放弃,到头来还是变成了劝说自己离开,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已经透支了沈言的愤怒,他只剩下疲惫与无奈:“我从来都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的是你。”
李十安点头:“对,我从来都不如你那么执着、勇敢与坚强,所以我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