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遮(22)
回到家,他会把衣服整齐叠好放入衣柜中,然后拿出剪刀开始修理多余的树杈,或者移动房内摆设,书桌不应该靠储物柜太近,衣柜不能在窗户旁边,找了各种搬动家具的理由,反正,就是无限的折腾,直到出了一身汗,内心才会获得一份平静,对他来说,太多的波涛需要克制。
闼梭杀了诃偿息——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设定。
那个男人,如同夜色下,他对月的奢靡幻想,当初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破碎。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父亲的机+要助手,那边传出来一个严谨的声音:“少爷有何吩咐?”
“给我查一个人,查查他十年前的所在地,身份——”
“是!”
挂断电话,抬起脸,看见衣柜外正挂着那件男人穿过的外套,走过去直接把外套扔入了垃圾桶。
远远地房东阿姨就看见闼梭在自己家的出租房外晃悠。阿姨也是热心,见了闼梭如同见了亲儿子一样:“大司法怎么在这儿呢?”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走一走——”
“案发现场散心吗?”阿姨听到他的说词笑了出来:“你们这些大龄年轻人啊!”仔细瞧着他,也不知他五官的哪里让阿姨格外偏爱,相亲又被提上了日程:“你这孩子,估计也是未婚闲得慌,有个女朋友就好了——现在的女孩子啊,外表看起来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内里什么样根本不知道,还是介绍的靠谱,至少都是知根知底的啊——”
闼梭立即抓住了阿姨话里的意有所指:“阿姨说得女孩子是谁啊?”
阿姨听了,向闼梭凑了凑,低声道:“死者为大,背地里说人家坏话不好——不过,那死去的小姑娘,白天见面穿着挺朴实,也是个挺乖的孩子,可一到晚上——我也住这院子,晚上遇到过几次,化得哪妆,跟鬼似的,裙子短得都快要露内+裤了,衣服领子开到这儿——”说着,阿姨还在自己胸口比划两下。
这话让闼梭暗暗生疑:“您说的女孩是纯桃吗?确定吗?”
“哎呀!我还没老到眼花!租我房子的女孩子我还不认识吗!那孩子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不理人了,我跟她打过几次招呼,都跟没看见一样,低头跑了——”阿姨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姨还在耳边絮絮叨叨着,闼梭已经进入自己的头脑风暴中——夜晚,穿着性感,还怕遇见熟人的纯桃?
和阿姨告别后的闼梭,一路疾走,路过广场的大屏幕前,那屏幕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围得一圈一圈,他没心情理睬,忽然从那屏幕传来新闻主播的声音:“昨夜两点偶像明星灼染从闻森雅酒店十层,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还好好在一起的大男孩,怎么就突然——走过去,推开人群,有的女孩已经掩面哭泣,他站在屏幕前,看着新闻中蜂拥而至的记者,盖着白布的担架——
世界一切在他眼中都开始模糊了起来,手机一直响着,他置若罔闻,转过脸,往回走,只觉脚下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那么一个开朗乐观的男孩怎么可能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他不相信——
栖北跑了过来,扶住闼梭:“大司法!您怎么不接电话呢?”看见他双眼无神,栖北马上住了嘴,灼染是闼梭的学弟,熟悉的朋友突然死去,他肯定是受不了的。正这么想着,闼梭突然抓住了他胳膊:“他绝对不会自杀——”
“不过巡访司那边已经认定是自杀了——”
摇摇头,男人坚定道:“这个案子,咱们来查——”
栖北瞠目结舌:“您的意思是要和巡访司抢案子吗?可这案子也不是悬案更不是疑案,咱们没有插手的可能——”
“谁说不是疑案?”他目光如炬,一双亮眸,全是坚定,好似哗啦一下把怀里的刀抽了出来,宛如那刀上的刃一般。
很快父亲机要助手那边给他发过来一个地址——圣仑村。父亲的电话也随之而到:“你为什么让我的助手帮你调查大司法?”
调查闼梭,他有几百种方法,但是他选择了一条让自己父亲知晓的间接方式。因为他不想背上杀死弟弟的恶名,低声回道:“有些事,我应该让你知道——”
“你在查偿息的事吗?”
父亲的聪明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还是有些意外:“你不想知道他——”
“够了!偿息的事到此为止!你妈妈已经够痛苦了——”
突然被父亲喝止了,诃奈期一头雾水,但是他忍住了追问的念头,气愤已经让他头脑热得发烫:“你宁愿让我背负嫌疑人的罪名,也不愿意去了解真相吗?!”父亲那边说了什么,他根本不想听,直接挂断。
把刚刚插好的花直接摔在地上,他向来冷静自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理智在父母面前就轻易瓦解了。
开了半天的车,终于到了那个圣仑村。这座村庄破败得难以置信,既闭塞又穷困的。马路都不是水泥铺成,黄土泥地,一到雨天,车轮就会遭殃。他开的小汽车在村里立即引发了一场轰动,很多人跑出来围观,一个村子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看着一张张朴实的脸蛋,他无法想象闼梭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开了车门,村民像是迎接某位明星一样的盯着他瞧,忽然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后,一个岁数大一点的青年说道:“你不是当年和白瞎子在一起的人吗?”
这种村子,这点最好,新鲜事少,记忆力都是耐磨的。
白瞎子——
他和白瞎子在一起——
迅速组织联想,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白瞎子呢?”
“十年前失踪了——”
拿出闼梭的照片让他们辨认:“白瞎子和这个人像吗?”
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拿过照片,仔细端详:“和白瞎子很像,不过这年纪有点大啊——”
“哎呦!这都过去十年了,白瞎子也长大了啊!”青年接话道:“很像,就是感觉不太一样——”看来这些人是连电视都不看的,或者是看过电视,也不会相信他们口中的白瞎子会成为现在的大司法。
“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和白瞎子在一起的?”诃奈期问那青年。
青年想了一会,他身边的小弟抢过话茬,他们俨然把这样的聊天当做了电视专访:“十年前,你俩一起没了影,我们都猜他是不是被你拐卖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诃奈期话中的语病——
“谁会拐卖一个瞎子!”也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笑不出来,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对曾经闼梭的鄙夷,想必那个男人一定在这里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要拐也要拐漂亮女娃!那谁家的姑娘不是就丢了吗?”人群中一位大婶说道。
“小玉么——”
“那娃儿丢了,她爹娘哭得眼都肿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起了拐卖人口的事。他没心情听这些废话,一门心思全聚焦在白傻子是闼梭这件事上。
“你找他做什么?你们不是一起走得吗?我还看见你开着那大车,和他一起上了公路——”又有一个年轻人触发了记忆的开关。
拿出诃偿息房车的照片,递给年轻人问道:“是这辆车吗?”
“有点像——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样的大车,后面那么大一个箱子,像是房子一样——”
“白瞎子住哪?”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头,就是了——”
十年了,再好的房子这么一荒废,也已经饱经风霜,何况是这样一个简陋的房屋。推开大门,吱嘎一声,像是上了岁数的人老化的膝盖,发出缺钙的叫喊。走入院子,一切都蒙着一层灰,轻微洁癖的他,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生怕那灰呛到他。
晾衣绳上还有菌子,早已经风化成干,作为专业的医生,这菌子一看就是有毒的,如果闼梭是白瞎子,那么对一个盲人来说,有毒没毒是看不到的,只要饿不死,估计这人都能尝试一下。走入室内,灶台上竟然还放着一个碗,里面的食物早已看不出原色。嫌弃的撇撇嘴,他想象不到这样的环境怎么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