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8)
“小溪,你做饭我能吃一辈子!”
“哟,那我可受不了,你这吃小米辣跟吸毒一样,辣炒油烟都能折我好些年的寿命了,一辈子?我看悬。”
“我不管啊,换个人做我就不吃了,饿死拉倒。”
噗,抽油烟机嗡嗡的叫着,何溪让脑海里裴梓岳曾经耍无赖的画面逗笑了,锅里烧着的辣子鸡丁已经可以装盘,他关掉了灶台打火阀,又从围裙兜里掏出了手机。
裴梓岳仍旧没接电话,也不是头一回了,自打来江北念书,裴梓岳的社交范围越来越广,工作后又应酬不断,这样做了晚饭,等到第二天,新鲜的变成隔夜的,隔夜再变成垃圾的事,何溪不觉得奇怪了。
一盘辣子鸡丁,一盘地三鲜,一碗紫菜蛋汤,何溪没有胃口,用空盘扣在上面,而后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窝在沙发里找了部老电影,不出意外的话,他又会在沙发上等上一宿。
嗡——
手机振动时何溪立刻惊醒了,时间显示23:51。
“岳哥,忙完了?”
那头吵闹了一阵,裴梓岳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小溪啊,你在哪呢!”
“家里。”
“哦那正好,我房间桌上有一份合同,你帮我送过来,”嘈杂声褪去,裴梓岳高嚷的嗓门也缓和了下来,但更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你还有钱吗?”
“有。”
“也带上吧,我这儿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卡已经透支了。”
“好,地址发我。”
那头匆匆挂了,少时,短讯声响起:简奥汀俱乐部。
简奥汀确实不需要具体地址,江北市就开了一家,何溪到的时候也在出租车后座上见识了一把玩具罗列式豪车阵容,每座城市都有那么一个片区,这里的人们,用奢华把自己封闭在这狱中铁笼,一面让普通人望而却步,另一面同时引诱着另一批人,制造出一副大家‘志同道合’的假象,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共沉沦。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有预约吗?”
“我朋友在里面,裴梓岳。”
安保拿着iPad查了一下,而后侧开身子让出路,“您跟我来。”
裴梓岳保持最后的一丝清醒,在包间的酒桌上签了一份合同,何溪坐在角落里等他与客户无休止的寒暄。
真正听到“那今天就先这样,王总,我送您!”何溪才想起来看下时间,快两点了。
“不用送了小裴,好好做,以后有的是机会……”
“诶,好嘞王总,回头我再去拜访您!”
包间一下子清空,隔音玻璃将楼下舞池的音乐声变成了微弱的嗡嗡声响,裴梓岳走回来,一下子瘫倒在沙发里,头枕在何溪大腿上,醉醺醺的伸手摸他的下巴,“唔……小溪,累了吗?”
“我不累,”何溪抓住他的手,眼里涌起一丝心疼,“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裴梓岳笑起来,“好,听你的,回家。”
裴梓岳刚要起身,包间门被推开了,音乐和几道身影一齐闯进来,那服务生连忙道起了歉,“不好意思先生,我带您去另一间。”
话不是冲他们说的,何溪随着裴梓岳望向门口,瞿孝棠那张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视线中。
那人穿了件尤为宽松的白T恤,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走了一遍。
“瞿孝棠?”裴梓岳猛地坐起来,“真是你啊!”
何溪的神情由‘怎么又碰见这人了’转化为‘你们居然认识’,最后是抿着嘴,静观其变。
“就这间吧,你收拾下。”瞿孝棠冲服务生说着,抬脚走了进来,跟在后头的几个男生,何溪不认识,唯一眼熟的那个,是那天晚上去派出所一起接出来的秦宣。
一帮人零散坐了下来,瞿孝棠才说,“喝了不少啊老裴。”
裴梓岳堪堪抹了把脸,“唉,这不是陪客户么,你怎么样,很久没见你了。”
“我在学校混日子呗,还能怎么样,”说话间服务生来上酒水,瞿孝棠倒了几杯,“你还能喝吗?”
裴梓岳摆手,“喝不了了,你们玩儿吧,我先回去了。”
瞿孝棠将视线挪到何溪身上,“别啊,再玩会儿,你这朋友还没给介绍呢。”
“哦,这,”裴梓岳也看向何溪,何溪不动声色的咬住了嘴里的肉,听见他说,“这我一弟弟,何溪,咱学校外语系的,比你小一届。”
“是嘛,”瞿孝棠推了杯酒到他面前,“学弟,喝点儿?”
何溪觉得这个人极度无聊,刚要怼他两句,裴梓岳将酒杯拿起来塞进了他手里,“小溪,意思下。”
“裴梓岳……”没吃晚饭,何溪想,空腹喝了这杯威士忌,大概又得去医院挂水,可裴梓岳的眼神,明明全是醉意,却有着那么不容回绝的意味,何溪在片刻后将杯子喂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喝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瞿孝棠看着他,突然问道,“诶老裴,你有女朋友吗?”
裴梓岳顿了下,“没,没有啊,怎么了?”
“外语系有个叫苏娜的,何溪应该认识,她最近啊急着找男朋友呢,要不我给你介绍认识认识?”
“不合适吧,我这都毕业了,耽误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没准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等下啊,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瞿孝棠,你有病是不是?”一直没做声的何溪这会儿站了起来,伸手把裴梓岳也扶了起来,“岳哥,回家了。”
“急什么,老裴,那姑娘真挺好看的,考虑考虑!”
“呃我……”裴梓岳还要说什么,被何溪打断了,他说,
“瞿孝棠,礼拜一下午两点,学校后湖公园,我在那等你。”
说完带着裴梓岳走了,没看见瞿孝棠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得逞的神情,也没记起自己落在桌上的手机。
第9章 我有一大爱好
很多事情都不是第一次了,与其说习惯,不如说是不在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裴梓岳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要嘴上不表现的太明显,别人再怎么猜他们都能用‘关系很好’这四个字避过去。
但这两年,何溪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上初一的时候,裴梓岳初三了,第一次和裴梓岳坐在一起,他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冲出来一样,那时候的裴梓岳很阳光,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天真,脑子里没有繁重的前途考量,肩上没有原生家庭的重担,心里也没有多么复杂的对谁的悸动,他就会成天乐呵着,和一帮男孩儿三五成群的混迹在校园里。
何溪原本是想要成为裴梓岳那样的人,可后来努力了一番,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于是换了个思路,好像靠这个人近一点也不错。
“小何溪,何小溪,小何何,小溪溪!”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裴梓岳跟上来戳他的腰,“放学等我嗷,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等我就能拿到啊,急什么,保持期待吧。”
“那我要是不等呢?”
“不等……我吃了你信不信?”
何溪耳根子一红,忙不迭的逃回了教室,‘喜欢’真的是一件又紧张又刺激的事,即便如此,何溪还是没有任何外在表现,这和老师单独叫他爸爸来谈话时给的描述差别不大,内敛,要强,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在这些表象之下,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淡漠。
是,也不是,何溪想,他只是没有遇到很值得兴奋的事情罢了,但裴梓岳除外。
周末一大早房东来催房租,裴梓岳酒还没完全醒,何溪准备先把卡里的钱转过去,手机却死活没找着。
“小何啊别找了,”房东姐在客厅冲卫生间里头喊,“下个礼拜内给我就行了。”
何溪停下在洗衣机掏脏衣服的动作,“行,姐,抱歉啊昨天岳哥有应酬,喝大了还真不知道手机扔哪了。”
“没事儿,我来是还有个事要跟你们讲一下,”
“您说,”何溪出来绕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房东后才坐了下来,“是房子有什么变动么?”
房东姐歉意的笑,“是,这房子最多只能租你们两个月了,我妹妹工作调动,住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你放心,房子你们保护的很好,押金我会全部退的。”
何溪望向卧室,一时间想不出怎么表达,房东见他为难,嗓门便又拔高了些说,“这两个月的房租零头我也给你们抹了,你们住着,找房子的话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