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边三角形+番外(20)
白缅本就骨架偏小,此刻被藏在沾满Alpha气息的宽大西装外套中,侧脸又深深埋在秦焱胸前,上半身只露出一小截纤白的颈子和软软垂落着的一只骨节分明的细瘦手腕。
秦焱将人抱起来后才发现椅子上白缅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滩暗色液体,当即眉间一紧,迈开长腿快步向门口走去。
却行至中途就被拦了下来。
秦焱看都没看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声道:“滚开。”
后者却似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恶劣态度,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上下打量着秦焱的表情:“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吗?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听见这个在刚才漫长的黑暗中一直恐吓威胁着自己的声音,白缅下意识地往秦焱怀里缩了缩。
他难受又委屈,脑海里一片混沌,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自己恐惧的地方。
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秦焱用揽着他腰背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将他微微汗湿的鬓发往里拢了拢。
不知道是不是白缅的错觉,今天的总裁比以往两人相处的每一次都要温柔。
另一个声音却于此时突兀地插入了对峙的两人之间。
“要叙旧的话,不是应该找我吗?”
那双似乎永远温柔含情的眼睛此刻不带半分笑意,颜色略浅的眼珠映着光,仿若某种晶莹的琥珀,剔透到近乎冷冽。
“……杜、青、锋。”
面对一群身体紧绷着端枪直指他的保镖,杜青锋将双手高高举起,笑眯眯地缓步向后退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因为他这副轻浮的做派就此放下心来——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杜家的长子,是注定会成为这个体量足以撼动国家机器的庞大世家唯一继承人的Alpha,然而他也是在国际上留下了赫赫凶名、不从属于任何组织或个人、凡有出手绝无败绩的国际雇佣兵。
此刻他眨着眼睛环顾四周,神色看起来竟还有些委屈:“我只是想拜会一下新人而已,你们怎么这么紧张?”
秦焱根本懒得理他,压低了声音转头对杜清霜道:“……他在流血。”
杜清霜依旧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没有一秒钟挪开视线,只头也不回地对秦焱轻声道:“医生在外面的车上,快去。”
秦焱犹豫了不到半秒,很快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直到秦焱抱着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杜清霜才不着痕迹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一言不发便欲转身离去。
熟悉的声音却于此时带着嘲讽的语调,慢悠悠地从他身后响起。
“我真不想这样评价自己的弟弟,但果然Omega就是Omega——妇人之仁。”
杜清霜向前的脚步顿了顿。
“什么是妇人之仁……”他眼眸微眯,目光深处有寒芒一闪而逝,“我会让哥哥好好见识一番的。”
言罢,他重新迈开腿大步向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第36章
白缅感觉自己正在急速下坠。
他仿佛被从身后轻轻一推,便倏地双脚踏空,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雾气中,触手皆是一片空茫。
他的眉心痛苦地紧蹙着,手指徒劳地屈起,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好疼啊……
为什么会这么疼……
然而即使是在极端的痛苦中,他的另一只手却还是下意识地虚虚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在神智混沌的间隙,他仍然记得,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
是他即使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下腹于此时狠狠一坠,翻江倒海般的剧痛逼得他几乎要将苍白的唇咬出血珠。
谁能来……救救我……
深墨色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形的液体堵住了他的口鼻,他的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山,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徒劳地发着抖无法呼吸。
他以为自己正在奋力挣扎,在外人看来却只是小幅度地动了动手指。
就在他几乎已经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冰凉的指尖终于够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熟悉的温暖气息重新包裹住了他。
有人正轻轻拍抚着他瘦削的肩背,Omega身上浅淡而温柔的桂花香气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啊……”
终于能够稍微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时,白缅意识到自己正枕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他像是被囚禁在黑暗中许久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小动物, 然而你刚刚不安地动了动,就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拢着耳侧汗湿的鬓发,重新往身前护了护。
“别怕。”他从未听过总裁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我在这里。”
——我已经安全了。
——我已经有人疼爱,不必再孤军奋战,不用再死死忍着连害怕都不敢了。
随着意识的缓慢恢复,攀援着脆弱神经刺挠而上的是更加鲜明的痛苦。白缅可怜兮兮地发了一会儿抖,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自己的Alpha胸前小声啜泣起来。
即使是在被救出来许久的现在,他依然十分不安,只想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盖上夫人送给他的绒毛小毯,埋进软绵绵的床榻深处。
然而圆隆的腹部却让他连蜷起身子也做不到。
白缅难受又委屈,没忍住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抽噎着,一边还不停出着冷汗。
总裁和夫人都没有打断他,杜清霜一直始终轻轻抚摸着他微凸的背脊,试图通过这样帮他减轻些微的痛苦。
秦焱沉默如一座冰冷的雕塑,只在他暂时哭累了、如同折翼的幼鸟般乖顺而畏缩地偎在胸前时,从西服口袋中抽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轻轻为他擦干了背后的冷汗。
一直候在车上的家庭医生在有限的条件下勉强为他诊断了一番,白缅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明明距离预产期还有月余,他却在极度的惊恐中于此时见了红,于孕晚期的Omega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子宫收缩,胎儿的头开始下坠入盆——是早产的征兆。
司机一路飞驰,甚至闯了几个红灯。白缅被直接送进了秦焱名下的私人医院里,迅速推进了手术室里。
在秦焱的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原本笔挺的西装下摆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雪白的衬衫也被刚刚蜷在他胸前的白缅哭湿了一块。
向来完美主义的衣物主人却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现下的形象,依然神色冷峻地肃立在病房门口,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长亮的红灯。
他像是一头被伤害了珍贵宝物的猛兽,骤然暴起,掀开了那一层冷静克制的人皮,半弓的脊背上锋锐毛发此刻正根根耸起,狰狞的獠牙闪着冰冷的光,时刻准备让敌人以血还血
他慑人的气场外放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以至于在很长一段静默的时间中竟没有人一个人敢接近他身周半米。
最后还是一直默默无声站在他身后的杜清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展开来递到他面前:“擦一擦吧。”
——却被猛地攥住了手腕。
秦焱没有克制手上的力道,杜清霜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痛感般,始终安静地维持着那个举着手帕的动作。
等到秦焱终于愿意放开他,杜清霜细白的腕间已经被攥出了几道明显的红痕。他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手,将柔软洁白的手帕折了几折,叠成一小块整整齐齐的四边形,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手术持续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秦焱就这样一直在医院的走廊里站了几个小时,连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
护士小心翼翼地将白纸黑字的文件递到他眼前时,秦焱瞥了一眼抬头的病危通知书几个字,便像是触电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几乎没有办法集中精力继续往下看去。
他喉头微动,视线不自觉模糊了几秒
——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直到签名的最后一笔却在白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撇,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数天价合同上留下过笔迹、始终稳如磐石的手指,此刻竟是在微微颤抖。
秦焱缓缓合上笔盖,将薄薄一张通知书交回护士手中。
软底的白鞋悄无声息地远去了,空旷的走廊上又重新只剩下两个人。
秦焱闭了闭眼睛。
在仅仅一墙之隔的手术室中,他的Omega正在生死之间艰难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