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食色(19)
迟归捣碎坚果,又从冰箱里拿出些水果发酵的泡椒,问他:“能吃辣么?”
“能,能。”海湾认真地点头,样子着实有些傻气。
“洗完这个去好好洗洗手,腥着别上我的床。”迟归仿若未见,自顾自地拿过小石锅,开火准备做菜。
又是上他的床。
海湾迅速洗好墨鱼,将它们整整齐齐码在盆子里,道:“我弄好了,你检查检查,看合不合格。”
他也不等迟归发话,慌慌张张跑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迟归正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半日取出一只瓷坛,拿着铲子问:“能喝酒吗?花雕。”
“不太能喝。”海湾实话实说,“只能喝一点儿,多了就不行了。”
迟归点点头,热好石锅倒进油,将葱姜和坚果丢进去翻炒几下,又把配料和泡椒放进去,加了半壶高汤在里面。
他盖上盖子,点燃餐桌上的酒精炉,将煮开的石锅挪到上面,吩咐海湾:“去盛饭,再把酒拿过来。”
海湾“哦”了一声,很快摆好桌子,两手蹭着裤缝问:“还做什么?”
迟归打开锅盖,热汽四下蔓延。他将处理好的墨鱼仔一齐倒了进去,坐下说:“不用做什么了,等着吃吧。”
海湾闻言落座,手肘撑在桌边,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锅盖,耐不住性子问他:“什么时候能好?这又是什么吃法?”
“很快好,小墨鱼一烫就熟。”迟归斟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新鲜墨鱼仔不腥,不用腌,比较适合生汆,能保留原始的鲜味。餐厅里用不了这么多,刚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搁久了就没法吃了。”
“这么讲究,吃个乌贼还要空运啊。”在海湾的认知里,大约只有鲍参翅肚才配得上空运,很难想象连一只胖墨鱼也要吃得如此繁琐。“为什么海产品都从日本空运,别的地方不好吗?”
迟归再次揭开锅盖,用勺子盛了一碗墨鱼仔汤给他,解释说:“因为日本纬度高,只有冰冷的海水才能养出这么鲜嫩的肉质,细较味道的话,的确要比淡水和温水养殖更胜一筹。而且日本水产发达,海水污染程度较低,离中国又近,空运过来时间不长,能最大限度保留鲜味。像秘鲁也有秘鲁渔场,加拿大也有纽芬兰渔场,但那里的鱼运过来耗时长、成本高,也都不新鲜了。”
“这样啊,听起来真复杂。”海湾心急,第一口烫了嘴巴,“嘶嘶”倒抽着凉气,忍不住去试第二口。
墨鱼鲜嫩弹牙,汤汁浓香酸辣,荟萃了坚果与泡椒的精华,一口咬破墨囊,浓稠黑汁“滋”地窜进嘴里,仿佛融化了舌头。
“嗯——好好吃!”海湾迫不及待地赞叹:“你也太会做饭了,你应该去开……哦不对,你已经开餐厅了。”
迟归笑了笑,拨弄着碗里墨鱼仔,兴趣缺缺地问:“今天去报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时间真清闲。”海湾将汤汁淋到米上,一口墨鱼仔一口饭,大快朵颐,“就是许鹤跟我说要考试,我怕我可能考不好。”
迟归抿了口酒,看着他说:“还没考就丧失信心。”
他的眼睛较杏眼长,较凤眼宽,眼尾微微上挑,是极为华丽的形状。眸中散发出的光泽异常凌厉,一目洞穿人心,颇具压迫感。
海湾望见他,每每脑中都闪过乌云滚滚的画面,仿佛下一刻天上就要落下一队神兵神,将他押上诛仙台。
“我那个……”他舔舔下唇,不由自主地保证:“我会努力的。”
迟归“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吃过饭,海湾主动请缨洗碗。他刚学会用洗碗机,还新鲜得很。收拾好桌子,他又擦了一遍地,才去浴室洗漱。
昨晚发生的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慢条斯理地洗完澡,迟归刚好在外面敲门。
“怎么了?”海湾请他进屋。
迟归展开手里撕破的轻纱汉服,道:“你的衣服干了。”
第16章 巧克力梦工厂
衣服被撕成一条条,屋里灯光昏黄,映在上面是暖青颜色。
海湾一把夺过,藏在身后,讪讪道:“谢谢。”
“还有这个。”迟归一伸手,又递来黑色的一团。
是丁字裤。
海湾垂着脑袋,看到他胳膊上搭着的黑色四角裤,愈发难为情,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说:“明天你有空吗?”
迟归挑眉看了看他,语气淡漠地问:“有事?”
“不是,没什么事儿。”海湾隐隐期待地问他:“到底有没有时间?”
“佳然明天实习第一天,我上午带他去。”迟归想想,补了一句:“下午有空。”
海湾不敢看他,侧着脸道:“明天是星期二,我们下午……”
话未说完,门铃忽然响了。
迟归拿着藤条衣篮吩咐他:“去开。”
“哦,好。”海湾忙不迭地跑出去,推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无比妖娆美艳的女人——是他见过的助理。“你找蜗……迟归啊?”
对方明显怔了怔,很快收拾出得体的表情,微笑说:“你好,我找迟总。”
“这是Jennifer.”迟归从后面走过来,眼神示意海湾回避:“我的助理。”
海湾冲她点点头,识相地回了房间,进门时还回头偷偷瞥了瞥——迟归抱着肩低头不知在说什么,Jennifer 则一脸恭谨地听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海湾猜着应该是Jennifer 告辞,才探头探脑地走出去。
迟归不在厅里,他正开着冰箱拿东西。
“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海湾凑到餐桌前站着,“我想问你,就是明天下午可不可以……”
“许鹤给你的书看了吗?”他打断问。
海湾一愣,随即摇摇头:“没,还没有。”
“我书房桌子上有个文件夹,你去拿过来。”迟归摆弄着手里的罐子说,“再拿支笔。”
两次话被打断,海湾好容易攒出的勇气彻底熄灭,蔫蔫走到大卧室,转身进了书房。
他驻足在床前,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自己睡过的那个位置上,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了温度,很难想象自己竟在这里和迟归亲密无间过。
这间卧室犹如一个禁地,事实上也的确是禁地。莫说平时不被允准进屋,即便迟归许他进,他也胆怯进。
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卧房,这里更是充满了迟归痕迹的地方。墙角的椅子他坐过,中间的大床他睡过,柜里的衣服他穿过。
处处是他,处处不是他。
海湾虽非初次进来,却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
迟归大概有睡眠障碍,屋里的窗帘都异常厚重,书房也不例外。他的卧室是浅白基调,只有背墙被涂成并不醒目的暗绿色,上面挂着一幅与床同宽的画,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浪,仿佛俯瞰太平洋。
与卧室不同,书房的地板原原本本暴露在视野中,没有大块雪白地毯遮掩,反倒流露出一种粗犷的美感。海湾一见,脑中便浮现出美洲丛林的风貌。他自然未曾踏足,但完全符合他的想象。
玻璃桌面上条理清晰地摆着台式电脑、笔记本、白纸,和一排整齐的黑色铅笔,根根削出圆锥形的芯尖,尾端烫金缩写,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一天一支。
海湾拿起原木色的文件夹,环顾四周,目光在嵌入墙壁的巨型书架上一闪而过,匆匆回到了厨房。
“拿来了。”他递给迟归,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剥青豆。
“这是给你的,里面是餐厅员工的详细资料。你现在就看,今晚把它记熟。”迟归说话时头也不抬,像最严厉的老师。
海湾翻开文件夹,入目是老陈的脸。照片上的他比现在年轻些,犀利的目光、油滑的笑容,一见便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细看上面的简介,才知他也非凡人。能做这样一家高级餐厅的行政管理,过往经历必不会似他这般苍白而不值一提。
老陈名延辉,曾经是某国企初级管理层的一员,后来不知为何跳槽去了私企,在互联网公司浮沉多年,最终来到餐厅任职。
海湾粗粗翻了几个人的资料,忽然看到面目清秀的许鹤,手指顿了顿,紧接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精通日、英、法,三国语言,同时掌握粤沪双语。
介绍中说,他毕业于英国某知名学校,主修国际关系学,是个名副其实的高知海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