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听雨(66)
以宁点头:“我娘还不知道这位齐氏的事情呢,想来日子不长,侯爷和她,怎么样?”
“我瞧着是不怎么样,侯爷自己也说没怎么样,可是谁信呢。”
以宁皱眉:“侯爷既然说没怎么样,干嘛收房做妾?谁送来的还给谁送回去呀。”
“我都不知怎么说了,那齐氏要死要活的,侯爷也不愿意得罪将军府,就那么养着了呗。”
“将军府……呵,她们家真是一山望着一山高啊。”
芳鸽想起周王府也有一房侧夫人姓齐:“跟王府那个,一家的?”
“可不是嘛。”
第49章 .闺怨
到了夫人房中,奶娘正在给斌蔚喂奶,文姨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书。以宁径直走到床边,文姨看到她很是高兴,放下书搂住她:“哎呦我的小七,你可算来看我了,你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咳疾刚好,大夫说不要见风受凉,我正好在家,就替她来了,怎么,我一个人来分量不够啊?”
“太够了,我们小七现在是周王妃殿下,品阶可比我高,分量能不够嘛。你娘身子真无碍了?”
以宁笑说:“她原本要来的,这两天陡然又冷了,我就拦着没让,总得给我机会表现表现,你们才会更加疼我嘛。”
文姨捏捏她的脸颊:“小贪心鬼,文姨还不够疼你呀?”
“比疼弟弟还疼?”
文姨不假思索:“比疼弟弟还疼,总有先来后到,再说他生下来就健康得很,能吃能睡,不用操心,你身子弱,姨母总也想着你。”
文姨说完若有所思,以宁知道她想到什么,柔声说:“喏,姨母也晓得,斌蔚生下来就健康,能吃能睡,不用大人操心,姨母你自己呢,为了生他受了老大的罪,姨父有良心的,所以总也想着你,这个不好怪他吧。”
文姨点点头:“这个不怪他,是我自己想不开。”
以宁轻笑:“你也别怪自己,刘姐姐肯定说过,生完孩子心里很容易不自在,好事变坏事,小事变大事,高兴不高兴都是正常的,别窝在心里,统统讲出来,好的咱们继续,不好的一起改改,无理取闹的就闹嘛,当把之前之后要吵没吵的架都吵了,这点包容姨父还是有的吧,吵开了才能说开,说开了以后想起来才能一笑置之,不然就变成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以后翻起来又要吵的。”
文姨噗呲一声笑:“你才成了几天的亲,这些道理也懂了?”
“我自己的事情是还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家里的恩爱夫妻不少吧,见得多了,我又聪明,自然明白,他们一对对呀,恩爱得都不一样,有成天吵架的,也有从来不吵的,只有一点是共通的,文姨觉得是什么?。”
“我知道林家的男人不许休妻纳妾,是因为这个?”
“男人要休妻纳妾是国法家规能管住的吗?”
文姨笑着摇头。
以宁道:“我们家的男人女人呐,最好的品质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哪里好哪里不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能付出什么,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底线,男人懂得尊重,女人一向坦诚。我猜这些日子您没少听什么正室要宽容大度,女人要谦卑忍让的话,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要听,有些人只会得寸进尺,您只要想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儿就成了,跟姨父说,说得通就过,说不通就散,谁离了谁还不活了嘛。”
文姨垂头:“底线……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想不通自己究竟介意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他一见斌蔚就皱眉,实在让我恼火,我也相信他和齐氏没怎么样,但就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我娘说,您为弟弟的事情和侯爷置气,是觉得辛苦付出没有得到肯定,您娘家家里面管教严,侯府门第高,从小到大做得好没人夸,做不好一堆人数落,您心里面其实很在意,累积了埋怨,这会儿冲着侯爷发泄呢,我觉得我娘说得不错,您和侯爷两个,一个太不会哄人,一个不晓得撒娇,可不越吵越气,越气越吵嘛。”
“侯爷要有木清一半懂我,我也不至于这样。”
以宁道:“慢慢教呗,有得是日子,听说侯爷年轻时候性子更扭呢,这不已经好多了嘛,反正您一笑侯爷保管听话,至于齐氏的事情,您既然相信侯爷,那介意的就不是纳妾这件事,而是纳妾这件事情背后,侯爷不仅怕得罪齐将军,还对顾二爷一味妥协,隐忍不发,他是正则侯,吃皇粮受皇命,怕什么将军二爷的,朝堂上波云诡谲,侯爷既然不愿向王家低头,那就该硬气一些,顾二爷说好听点是族里长辈,其实就是门穷亲戚,不学无术,为人爪牙,连他都来侯府指手画脚的,谁还把正则侯放在眼里。您和侯爷两个人之间没有嫌隙,从头到尾都是一条心,那您的底线是什么?是侯爷的脸面,侯府的脸面。”
文姨心中若有所悟,细细咀嚼着以宁的话,以宁由着她想,拿起被子上的闺阁诗传随手翻看,却是满纸闺怨:
得酒两三坛,深埋桑根间。
待君归来时,复启共欢颜。
与君离别日,饥饱难分辨。
举箸不知味,抬手泪连连。
青纱帐里冷,骄阳当空寒。
昏昏暑气沉,梦君到乡关。
喜而忽坐起,却是云烟散。
莫笑奴痴傻,何曾离君前。
一日复一日,春夏恍惚间。
这一首:
昨日盼,今日盼,
不见君归,却见雨阑珊。
秋荷残湖里,冷雨打窗前。
又一首:
风骚千杯文人客,栗米斗升妇人家。
君幕江东一载半,奴有相思千斛多。
复又一首:
翠花钿,金丝钗,我怜你匣中岁月长,鬓边簪。
冷月对,高墙拦,谁知我殷勤痴相公,何时还?
以宁想起萧瑮,把书合上不愿再看,轻轻扔到一边,撇嘴说:“您也真是的,知道我要来还看这些诗,我家王爷可在边关风吹雨淋呢,我还要在这儿给你们恩爱夫妻劝架,自找不痛快。”
文姨摸了摸她的脸:“是姨母没用,难为你替姨母想明白。我一向把侯府的门面看得重,外人道我活得太累,我却觉得这是我能挣的一份功业,我爱的男人有抱负,他行我让他无后顾之忧,他不行我也能助一臂之力,你的话点醒我,我生气是觉得他做得不够好,也气自己做得不够好,否则也不会被什么将军二爷的缚住手脚。”
以宁握住文姨的手:“您做得已经很好啦,听说自我和王爷成了亲,姨父在朝中颇受为难,他一向没有立场,凭什么罔受打压,要不是您在贵妇圈子里周旋,给他使绊子的人还要多呢,这不前面没辙,耍手段耍到后院来了嘛,我们王爷不好出手帮侯爷什么,免得落个结党营私的大帽子,白白连累人,我倒好帮您去去晦气。”
斌蔚吃饱了,奶娘把孩子抱过来,以宁伸手把小世子抱住,文姨教她手怎么托怎么放,口中问:“你是说齐氏?杀鸡焉用牛刀,我还舍不得脏了你的手呢。”
斌蔚盯着以宁看了老半天,咯咯笑起来,以宁也笑:“看来弟弟喜欢我,我难得来一回总要替您和弟弟做点什么,那个齐氏还不知道我是周王妃,容易开罪我,侯爷怕得罪齐将军便留下她,要是不想得罪周王殿下就得送走她,再说我这一向名声也不好听,总要坐实泼辣蛮横的罪名才对得起看戏的人呐。”
“看你这么有底气,王爷果然很宠你。”
“哈哈,是我胆子大,他不在也敢闯祸。”
“那姨母就不拦你了?”
“放心。”
文姨看以宁抱着小娃娃轻晃,想起她刚出生时面黄肌瘦的模样,抚着她的头发感叹:“我们小七真的长大了,以前就知道吃喝玩乐,现在也会抱孩子了,你和王爷有打算吗?”
以宁有点害羞:“什么打算,没打算,我可不要生孩子,我才几岁。”
“是呢,你还小,不着急。”
以宁在夫人房中一直待到下午,芳鸽说外面午宴将歇,女眷多往太夫人院里看杂耍了,也有在茶轩听女先生讲变文的,齐氏就在茶轩,以宁盘算着出来往花园茶轩去,她有意先听听声儿,绕到东面人看不见的地方过去,却遇见农丞夫人坐在墙边芭蕉下,那里正好卧着一块泰山石,她笑着走过去寒暄:“成夫人怎么在这里躲静,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