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番外(8)
二人并肩而坐，林淑娘靠在云世锦怀中，仰头看着缥缈云雾缭绕的月色。
沉默良久，林淑娘缓缓开口道：“夫君，妾何其有幸，能与你相伴三载。妾自幼身体孱弱，自成亲后，君处处包容，呵护之至，妾感念怀心。”
“及笄那年，与君初识于上元节，后来灯会赋诗惊艳于君的才识。其实自第一眼见君，妾便已芳心暗许。”说起回忆，林淑娘眼中流露出幸福温暖的意味。
“未能与君共至两鬓斑白，长相厮守，妾心甚憾。然吾仍有一夙愿未了，望君替吾完成。”
云世锦心知今日怕是二人最后的日子，强忍着心中压抑的哀痛，眼中可见丝丝血色：“好……你说，为夫一定替汝完成。”
“妾……喜白牡丹，想看看……落英山下种满白牡丹的景色。”
等种满白牡丹，妾逝去已久，君当不再沉痛如今。妾不愿看君伤心的模样，便只好想了这个法子。
云世锦鼻尖一酸，哽咽道：“好……好，为夫……为夫一定竭力替你完成。”
林淑娘回过眼神，浅浅一笑，缓缓伸手覆上他剑眉星目，“夫君，别伤心，今生是淑娘福薄，与君有缘无分，来世只盼上天垂怜，再与君续前缘。”
夫君，淑娘还有千言万语未来得及同你说，但我怕说到动情处会忍不住落泪，我不想留在你心中最后是哭的样子，我不想让你担心我。
夫君，淑娘真的舍不得你。从前不信神明，不信鬼魂，现下反倒是愿意相信了，至少还能伴君左右。
妾若为神，当庇佑君安康无忧；妾若为鬼，当忘川一待同君轮回。
“妾走的消息先不要告诉阿爹和哥哥，能瞒一时是一时。等时间久了，妾已是黄沙白骨，他们自然也不会过于哀痛。”
云世锦哽咽着艰难的说：“好。”
“妾走后，君要按时吃饭，按时作息，爱惜身体，不可消沉……”
“夫君，对不起，妾不能陪你一起度过漫漫余生了，珍重勿念。”
说完，林淑娘的手重重垂下，眼睛缓缓闭上，苍白的嘴唇再也不能张开，眼角一滴清泪划至脸颊落在衣衫上。
云世锦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如开闸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的坠落，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抱着林淑娘的身体，握着她还残留着一丝温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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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滴滴答答的落在伞上自边缘缓缓坠下，云世锦的衣衫被打湿了大半。
长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他的发梢，吹起翩跹的衣角。
“淑娘，不负吾心，为夫终染上疟疾，再过几日，便能来陪你。届时还望娘子来黄泉路口接为夫，为夫怕迷了路，寻不见你。”
说完，云世锦深深的看了眼墓碑，随后转身离去，脚步缓慢沉重，心却异常轻松。
吾愿：
此生尽，枕花眠。
再寻卿，续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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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苏澜城西街一隅红柱青瓦的茶馆内座无虚席，多是慕名而来听书的人。
身着文人长衫的说书先生高做堂上，身前一方老红木桌。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旋即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拍，满座俱静。
“古有杜鹃啼血，子规哀鸣；今有牡丹落红，比翼化蝶。今日要说的是一百年前发生在我们苏澜城的故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座下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下文。
“话说那年上元佳节云世锦与林淑娘初见……”
他说的深入共情，声音沉厚响亮，穿过长空萦绕在听众耳边，让人如临其境，更有不少女子暗自垂泪啜泣。
“后来，据说云世锦死后，那落英山下白茫茫的牡丹花海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红色，且有人看见一对青白色的蝴蝶在牡丹花上空盘旋了整整三日夜才双双离去。”
“正所谓：相思无所寄，且待春风起。江山何足道，花开只为你。”
一首诗娓娓道来，意犹未尽，余音绕梁，鼓掌喝彩，久久不能绝。
当众人仍旧沉浸在凄美的故事中不能自已时，茶楼一角的隔间有两人放下银子悄然离去。
二人并肩十指相扣出了茶楼，那白衣女子侧头问：“夫君，今日你拉我出来就是专程来茶楼听这故事的？”
青衫男子回视一笑，道：“嗯嗯。讲的如何？”
白衣女子凝眉细细思索了一番，笑道：“牡丹落红，比翼化蝶。美则美矣，却是假的，不过除此以外无可挑剔。江山何足道，花开只为你。甚是喜欢。这个话本是你写的吧。”
青衫男子宠溺一笑，相握的手不觉用力了几分，温声道：“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子。”
白衣女子佯嗔道：“哪里有？当年我让你爱惜身体，不可消沉，我不也才知道你竟把我的话统统都当耳旁风了。”
男子无辜的眨了眨眼，反驳道：“娘子所说的牡丹花海我可确确实实做到了。”
女子轻哼了一声，旋即又道：“世锦，真的没想到百年过去了我们还能有幸在一起，淑娘真的很满足，很开心，很幸福。”
云世锦剑眉一挑，一脸神秘的道：“你可想去看看子骞？”
“哥。”林淑娘一愣，停下了脚步，怔怔的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温暖的光芒，道：“可三生姑娘不是说我们不能见过去的亲人吗？否则便会受到阳气的反噬。”
云世锦也停下脚步，看着她温暖一笑，道：“反噬是真。不过我后来又问过了，有破解之法，只是相见的时间有限。”
林淑娘心下激动，紧紧的拥住他，“世锦，谢谢你。”
云世锦伸手轻轻覆上她的背，道：“傻丫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随后，二人来到了一处高宅院落，朱红大门上方的牌匾写着林宅二字。
林淑娘喃喃道：“还是姓林。”
“嗯嗯。”
二人正准备走上玉石阶前去扣门，只听身后传来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不知二位找何人？”
他们转过头望去，正是转世后的林子骞，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虽然相貌变了，温雅不羁的气质却没变。
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两岁左右的男童。那孩童样貌与他有七分相似，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粉嫩的小脸，甚是惹人喜爱。
林淑娘看到他，怔住了。仿佛透过这张脸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时而嬉闹，时而严肃，却总是宠着自己的林子骞。
她眼眶中闪着泪花，哽咽道：“哥……”
男子礼貌一笑，道：“姑娘认错人了吧，我林舒是家中独子，没有妹妹。”
云世锦淡淡一笑，一礼道：“在下云世锦，内子姓林名淑娘。她远嫁于我后便很少与家人团聚。您与内子家兄甚是相似，因而会有此一说，如有冒犯处还请见谅。”
“既是姓林倒也算是一家人，谈不上冒犯。”淑娘？为何莫名有种熟悉感。
身侧的女子道：“二位若不嫌弃，进去喝口茶再走吧。”
林淑娘喜极而泣，擦了擦脸上的泪花，笑道：“不用麻烦了，谢谢二位的好意，我们就不进去了。打扰了。”
说完，便拉着云世锦离开了。
身后传来孩童清脆如铃的声音。
“爹，他们是谁啊？”
“或许是……故人。”
走远后，云世锦问：“淑娘，你为何不进去？”
林淑娘叹息道：“我知道他们生活的很好就足够了，何必去打扰他们的生活。那女子似乎是蝶姐姐？”
“嗯，三生姑娘说她们二人缘分未尽。”
倏然，一男子从他们身后飞快掠过，不小心撞到了云世锦，那男子脚下不稳退后了几步，抬眼道了歉又跑了。
云世锦二人俱是一愣，这模样像极了他。
后面一位年轻女子追着他喊到：“阿晨，你站住，你居然敢背着我看别的女人，等老娘抓住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远处传来男子飘渺的声音：“我真的是冤枉的……”
女子身后还跟着二三岁的女娃，气鼓鼓的添油加醋的说：“娘，你别信爹爹，他就爱说谎。爹爹刚刚确实看了，我亲眼看到的。”
这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谢千宸与楚妙。
突然，云世锦幽幽的看着她，声音格外温柔似吃了蜜糖般，道：“淑娘……”
林淑娘转过头，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