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64)
可寒过却视此若无，继续向前迈着脚步。前方弟子拔剑相向，可他们谁都没有对这位昔日寒窗发起进攻。
“倘若你能答应日后不与封印为敌，今日我便放你一路。”董墨倚风站立，威严中又透露出几分潇洒。
“我没有朋友，也无所谓敌人。”寒过的声音十分平静，透露出一种无谓无意与无争。
寒过继续前行，所有人都等待着犹豫着，直到寒过走远，直到董墨下令。
“可是师兄，那我们如何跟老师交待？”
“那我先问你们一句，杀掉寒过，你们可下得了手？”董墨反问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么多年的寒窗修习，即使是从未说话的两人之间，又怎可能没有感情。“回吧，事情总会有它自己的选择。”
天诀之后，云离右手瘫痪，武功亦几近被废，若不是凭着多年修习的一份内心，他也就真的变成一个废人。就当所有人都在为他深深惋惜时，在初秋的某一个深夜，云离竟不辞而别。连对萧圆，也未留下一句一字。
直到多年后第一批弟子离谷，从此散落天涯，才有人紧急回报，说在北方大漠听闻过云离师兄的踪迹，可云离其人依旧寻觅不得。
豫庚子，沈逆，欧仁清，以及前来观摩的隐灵子，无不对封印的这场凶残天诀而深深痛心。尤其是师尊沈逆，寒过被逐，云离离谷，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最致命的。
三年后，就在十年期满的前夕，董墨奉命从洛阳取回四灵剑之一的九麟阁段，萧静和其他三名弟子随行左右。就在邯郸之东的平野旷地，他们遇到了一个拦路来者。
“你是为剑而来。”沉思有顷，董墨推得其人来意。
“只有这把剑，能得配上流水无情。”寒过的眼睛一直盯着这把古铜幽剑。
“你可知，我的任务便是护剑回谷。”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既然如此，出招吧。”董墨将宝剑递于萧静，自己上前几步。
论武功实力，杰出稳重的先行弟子如云离、如董墨，与后起之秀寒过其实不分上下，甚至是超过寒过。可是，这都是表面文章，因为寒过最大的隐藏，便是很好的隐藏了只有老师才会的流水无情。
那一战在场的三名弟子亲眼目睹，师兄董墨的确为了师尊使命而不再对寒过抱有怜惜，而寒过依旧面无愧色的冷若冰霜。那一战，终究战出了两人最大的实力。
三名弟子连同萧静都帮不上忙，因为他们参战与否对战阵结果不会起到太大作用。只是在最后的一击，当流水无情的划过天宇冲向董墨的身躯时，一直静望的萧静选择了和他一起，不离不弃。
其实，在两人尚未交战时，萧静在心里便已默默做出选择。你赢，我和你一同分享；你输，我愿意陪你一起。
一剑洞穿，两人归魂，寒过对流水无情的掌控已接近两位师尊。
只是，董墨与萧静在承受流水的无情时，却一同体会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有情，任那流水无穷无尽也不能将此中情意冲走半分。两人闭眼前留在脸边的笑颜，便是对世间真情的最大告慰，也是生命赋予他们的最终归宿。
手，执成永恒。
师兄故亡，其余三名弟子愤而绝杀，可交战没几回合，便被寒过一一斩下。同在一个地方修习，可寒过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很远很远。
“把他们送回封印。”寒过拿起九麟阁段，凛冽转身。放过了三名同窗，为的只是给董墨一个魂安。
当董墨和萧静的尸体被送回谷中时，所有人都沉寂了，也暴怒了。
师尊沈逆当场口吐鲜血，提剑便要出谷复仇，却在两步之后昏厥于地。
又一次痛失最信任的弟子，豫庚子更是颓跪于地，质疑起封印创立的初衷。
唯有最知董墨最懂董墨的欧仁清，在看到董墨的死后显得平静异常，他只吩咐众人将尸体妥善安葬，然后又投入到了琐碎繁重的锻造之中。
至此，寒过与封印的宿命之仇彻底结下。师尊沈逆更是在临终前反复嘱托，务要发掘出后来之人铲除寒过，以防其成为封印的最大威胁。
如是，封印十年，谷中最杰出最优秀的弟子，云离、董墨、寒过，却没有一人留存下来。所以在十年期满弟子悉数出谷的时令，师尊三人未敢有丝毫懈怠，便马上着手于下一届弟子的收任，并在后十年的教授中突出了最为重要的一环，习道先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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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灵子执一黑子，慢慢将其放在了桌案棋盘的正中央处：“这，便是封印十年的最先源头。”
夜冥空冥心细想，望着棋盘上的这颗黑子暗自发呆：“原来我们的最大敌人，以前竟是自己的人。”
“寒过在谷时一直韬光养晦隐忍不出，出谷后又不得以封印人自称，沈逆师兄又曾明令谷中弟子不得自认寒过，所以行至今日，寒过曾是封印之人的消息几乎已是销声匿迹。”
“那如果我们提前被告知这些，老师觉得所有的事情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夜冥空望一眼隐灵子，他知道这个问题老师不好回答。
隐灵子又执一白子，将其放到了那颗黑子的左下邻位：“有时，不得已的隐瞒不是为了掩盖，而是要如同棋盘上这样，使得隐瞒前后的局势能够黑白分明。”
夜冥空仔细回想着老师的话，才慢慢发现三位师尊的良苦用心。封印最重要的就是所有弟子的一心，倘若每一届弟子都如同第一届这样，那封印便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而在后来启动第二次天诀，同时有宁雪和封饮蓝泓的双重竞争，老师豫庚子又是冒着多大的风险。
算了，昨日是非都已留给昨日，不管过去如何，人的目光必须还得投给脚下的前方，亘古不变。
“老师，其实此次前来我还有一惑相解。”夜冥空从手边拿过木盒，递给了对面的隐灵子。
隐灵子打开木盒，取出其中物事观摩片许，平静的表情遂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不瞒老师，去年当我随同燕国使臣奔赴齐国，在燕山脚下的雾灵阁宇留宿歇脚时，便发现了一名行踪诡异的女子，使齐一路我一直留心，只是她从未再次出现。本以为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她是个路人亦未可知，可就当使齐结束打算返回燕国时，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张面孔，白皙明眸，我敢肯定我没有认错，她就那样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当我发现她时她便隐匿不见。只是这一次，好像是她故意暴露似的，因为我在后来的交手中发现，此人轻功甚是了得，若想就此逃脱，我根本追她不上，更不会有后来的交手过招，而这几枚星镖和这块衣角，便是在交手时从她身上所获。”
隐灵子一边听着夜冥空讲述，一边仔细观摩着手中的星镖，手中的碎布。而他本人，亦渐渐陷入沉思。
“渺小如万千微尘的星，闪烁如天空星子的辰。”隐灵子独自暗笑，“他们终于肯露面了。”
“他们？”夜冥空眉头一紧。
“夜焰之所以成就了今天的独尊地位，是在战胜了另一个强大的组织之后。”隐灵子看着手里的十字星镖，“星辰。”
“原来夜焰，也有过强劲对手。”
“何止是强劲，当年一战，各取所需而已。至于夜焰和星辰两个组织究竟谁更胜一筹，江湖中谁也不敢妄言。”
“那当年，又到底是怎样的一战？”
隐灵子盯着棋盘上的两子目光炯聚：“这，又是另一桩事。”
当年，寒过被逐出封印，奔于竞逐的他进而又转向了吴越旧地的隐秘组织铸剑门，仅仅数日他便通过了铸剑门的入门考验，正式归入铸剑门继续潜行。七年之后，不知是何缘由，寒过竟打破铸剑门毕生留守的门规而生还离开。离开时还有一人舍命相随，也便是日后的夜焰青岚。
当时的寒过正当弱冠初年，即拥有无限拼搏的实力又怀具令人敬畏的雄心。他离开铸剑门的第一件事，便是用时一年找到了隐匿江湖的异域奇士，后来之夜焰魅影。两大绝世高手志同道合，随即便开始了夜焰的创立。
历时两年，在寒过与魅影的严格网罗下，孤火夜焰已发展成了六人组织。
其时，秦王嬴政即将开始他的灭国大战，急欲搜罗一支顶尖刺客组织来做为必备之需的刺杀软刃。而寒过领导的夜焰又刚刚创立，急欲壮大自己的声势同时铲除一些异己力量，所以这个必然的巧合，使得夜焰与当时江湖中最神秘、实力最强的杀手组织星辰，轰然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