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殿(37)

作者:尤四姐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关键字:主角:梁遇,梁月徊 ┃ 配角:慕容深 ┃ 其它:he 心有菩提手有刀 欲成佛陀却成妖 立意:竖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塑造可爱又迷人的多面角色。吾一生,挚爱有三—— 无上权力、无边富贵、舍妹月徊。点击展开

皇帝怎么能不知道其中缘故,宫里有司礼监,宫外有东厂锦衣卫,圣驾一出宫,那些人悄没声儿地早清了道儿,只留稀稀拉拉几十个人点缀点缀景致,毕竟清理得太干净了不像样。

“人少点儿好,腾出那么大的地方,不怕撞了别人的冰床。”皇帝说着,示意毕云过去租床。

因没生意,海子边上的冰床都空出来了,月徊拉着皇帝来认,挑来挑去,认了一辆成色新,拴着大红绸的,她一甩头,“您上车,我来拉着您。”

可这话立时就给否了,毕云笑着说:“奴婢在,叫姑娘拉车,那奴婢就是个死的。还是奴婢来拉,奴婢拉车又快又稳,不信您试试。”

这也是人家的差事,被你夺了,反对不起人家。月徊搀皇帝坐下了,笑着说成,“我上那儿再租个冰刀……”

这冰床宽大得很,能坐三四个人,皇帝往边上让了让,仰头说:“先坐一圈吧,回头再租两副冰刀,咱们一块儿滑。”

其实来时一辆车都同坐了,还怕坐冰床吗。月徊嗳了声,裹紧斗篷挤到皇帝身旁。毕云在前边喊:“主子留神,床动了。”月徊忙给皇帝紧了紧鹤氅的领口。

冰床和马车是不一样的风味,马车动起来叫“跑”,冰床动起来就叫“窜”。毫无阻碍地朝前飞奔,顶棚上燕飞呼啸,两张脸在西北风里挨冻,还高兴得大喊大叫。等一圈跑下来,脸也麻了,鼻子也红了,但就是快活啊。这种简单的快乐,是不需要花大钱就能得来的,既尽兴又实惠。月徊觉得这回真来着了,要是不进宫去,她得过上三天就光顾这儿一回。

皇帝很少有开怀的机会,帝王矜重,喜怒哀乐都得克制七分,离上回咧嘴大笑,不知时隔多少年了。这回被她勾出来,其实也并不是坐上冰床有多稀奇,只是听见她那种无所顾忌的大笑和尖叫,吵虽吵了点儿,但高涨的情绪感染人,他也就渐渐放肆放开了。

“好不好玩儿?”她下了车,眉飞色舞地拽着他问。

皇帝点了点头,“好玩儿极了。”

“我就说吧,穷人有穷人的乐子。皇上身体力行,也算体察民情。”月徊又指指海子边上成排的冰刀,“那个滑起来,闹得不好要摔了的,万岁爷看看就成了,不能下场。”

她又是皇上,又是万岁爷,在外称呼起来也不方便。皇帝问:“月徊,你知道朕的名字吗?”

月徊迟疑了下,仿佛头回听说皇帝也有名字。转念再一想,可是没道理了,世上哪有人没名字的,只是圣讳等闲不能提及,就算大臣们上奏疏,遇上了那个字,绕不开也得缺笔。

皇帝见她糊涂着,脉脉一笑道:“朕姓慕容,单名一个深字,小字兰御。”

月徊点头不迭,“蓝玉啊,好名字……”说完噤了口,捂住嘴说,“我犯上了,求万岁爷恕罪。”

皇帝的名字,自打登基起就不再有人直呼了。臣工管他叫“皇上”,太后管他叫“皇帝”,都是官称,帝王不需要那么家常亲昵的称呼。如今从她嘴里叫出来,别有一番滋味,皇帝知道她念书不多,便努力给她分析:“不是蓝田有玉的蓝玉,是清御披兰路的兰御。”

月徊被他说得脑子打结,对于不认字的人来说,解释越多,人越糊涂。

好在皇帝见她发懵,换了个法子介绍自己。解下腰上短刀,在冰面上把字写给她看,边写边道:“就是兰花的兰……御前女官的御……”

月徊在一旁看着,由衷地感叹:“这个名字比蓝玉更好,兰花的兰啊,听上去多秀气!”

皇帝写完直起身来,白净的脸庞,丹凤眼下眼波婉转,自嘲地笑着说:“小的时候,朕常挨那些兄弟们取笑,他们说朕名字像女孩儿,长得也像女孩儿。”

月徊说不,“男生女相,必有贵样。您多好看,多利索的,他们眼皮子浅,舞刀弄枪长得一身腱子肉,回头还不是给您守边关。”

皇帝听了她的高见,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这种咬着槽牙解恨的话,只有她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说出来了就是痛快,解了他从小到大窝在心里的憋屈,也叫他更看重她,更喜欢她这样洒脱的性子。

毕云提溜着冰刀来了,送来了两副,皇帝接过一副穿上,喃喃说:“朕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月徊忙劝阻,可惜拦不住,她心里着急起来,搓着手道:“这可不是玩儿的,脚下打出溜,回头摔得鼻青脸肿,没法子上朝见人啊。”

皇帝说不碍的,“朕就试试,不走远。”

月徊汗都出来了,“那我搀着您吧。”

谁知皇帝穿上冰刀,没等她伸手就身轻如燕滑了出去。十七岁的少年,虽然有些清瘦,但身量很高,游龙般在冰面上滑行,那身姿,简直像梁遇手里行云流水的笔。

月徊看得愣住了,敢情人家不是没来过冰场的乡巴佬?

她扭头看了看毕云,“皇上早前,上什刹海玩儿过?”

毕云笑着摇头,“宫里也有冰嬉呀,每年西苑北海子的冰结得最厚的时候,阖宫皇子都上那里玩儿去。我们万岁爷是那辈儿兄弟里头滑得最好的,自小到大无一败绩。”

月徊顿时眼前一黑,那他还跟着一块儿高兴得乱喊?这是笑话她没见过世面?还是万岁爷爱民如子,有意赏脸?

第28章

皇帝一圈滑回来,想是舒展了筋骨, 看上去神清气爽。

“你也会滑?咱们一块儿溜一圈?”皇帝笑着, 笑得明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来。

月徊眼前还没黑完, 她扶着冰场边缘的铁栏杆,支吾着说:“我以前没滑过几趟,都是趁着半夜里来, 又黑又冷, 没滑多远, 怕是没您滑得好。要不……我就不献丑了吧。”

皇帝显然并不嫌弃她, 含笑道:“不要紧,今儿人不多,不怕碰了撞了。朕领着你, 就在这三丈之内转转。”

月徊委屈地看看他, 扶了扶脑门上的卧兔儿嘀咕:“您明明是行家, 怎么还跟着我瞎起哄呢。我以为您没来过这儿, 也没滑过冰来着……什刹海哪儿及北海子清净,冰又好, 您跟我上这儿来,多辱没了您呀。”

皇帝的宽慰, 不是那种恩加四海式的,他的言语里透着细微处的体谅,怕她脸上下不来,圆融道:“北海子好是好, 就是玩儿的时候放不开手脚。朕想由着性子到处转圈儿,可先帝就爱把人分作两局,你追我赶的,在冰上蹴鞠。后来好容易朕当了皇帝,那些兄弟们也给打发出去了,可一个人上那儿去,又觉得冷清得很。人就是这么稀奇,朕已经两年没上北海去过了,今天要不是你带着上这儿来,朕还想不起朕会这手呢。”

月徊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那您也不该乐成那样呀……”

“朕高兴……”皇帝笑着说,声音渐次矮下去,“朕和你在一起就高兴,高兴了就想笑,和会不会滑冰没关系。”

月徊听了,心里小小哆嗦了下。这位爷,实在是很会说话,冲着姑娘说这个,是仗着自己出身好,长得也好,有意搅乱芳心吧!

月徊过年十八了,十八的姑娘再要说什么都不明白,有点儿自欺欺人。她是市井里长出来的势力眼,只要有权有势的,加上模样长得周正,她就觉得可以观摩观摩,走走瞧瞧。这位是皇帝呢,皇帝可还有什么说的。有时候姑娘就是这样,分明对一个人没什么意思,但只要人家冲你表露出好感,心里也会忍不住七上八下,进而对这人另眼相看。

这小皇帝,除了将来女人多点儿,其实也不算坏。月徊扭捏了下,含含糊糊拿话盖了过去,“能逗您高兴,也是我的功德一桩。您不必领着我,我自己能滑一段,等我再练练,就能追上您啦。”

本以为皇帝不会滑冰,她也不露怯,如今是鲁班面前耍大刀,她觉得脚上这冰鞋怎么穿,都有点儿硌脚。

皇帝也不勉强她,慢悠悠在冰上倒着滑,鼓励她放开胆儿。

月徊把心一横,想起那时候和小四在冰面上连滚带爬的,其实也没什么丢人。

冰场上滑冰,谁不是摔会的,于是大义凛然往前一出溜,可惜上半截身子还在原地呢,下半截腿先出去了。然后就是一个屁墩儿,结结实实坐在冰面上,因衣裳穿得厚,屁股倒没摔疼,胳膊杵了一下,慢悠悠、沉甸甸地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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