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殿(12)

作者:尤四姐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关键字:主角:梁遇,梁月徊 ┃ 配角:慕容深 ┃ 其它:he 心有菩提手有刀 欲成佛陀却成妖 立意:竖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塑造可爱又迷人的多面角色。吾一生,挚爱有三—— 无上权力、无边富贵、舍妹月徊。点击展开

可惜他并未被说动,拒绝也拒绝得不留情面,“司礼监和东厂,都是见不得光的衙门,我不想让你看清哥哥有多丑恶,你要是时时跟在我身边,有朝一日你会怕我的。”

月徊诧然望向他,他面上波澜不惊,只是慢悠悠瞥了瞥她身前的宣纸,“接着练字吧,再写上两百遍,也就差不多了。”

他负着手走出书房,听见身后人绝望地叹气,他忖了忖,两百遍而已,不算多吧……

曹甸生迎上前来,悠着声气儿问:“督主今晚不回衙门了吧?”

梁遇嗯了声,信步往他的院子去。府里人伺候起来极为仔细,早早儿在屋里拱了炭盆,半人高的镂空金丝炉罩前摆着躺椅,只等他回来,有现成的地方歇着。

天儿寒浸浸的,他在椅上落座,左右侍从忙跪地,拿狐裘替他包住了腿脚。一旁矮几上放了几本杂书,他随手挑了一本,半倚着引枕,漫不经心翻动。

“那个小四,着人仔细留意,言谈举止要是审慎就留下,倘或不成事,远远儿打发出去,别让他留在京里。”

曹甸生道是,“看着挺机灵模样,不像那种不识眉眼高低的。姑娘也是真心疼他,毕竟一块儿过了那么些年,事事都顾念着他。”说罢又一笑,“督主往常不在家,这府里冷清,小的守着个空院子,整日间也无所事事。如今姑娘回来了,府里显见的活泛起来,我让玉振打听姑娘口味,回头置办好了送进姑娘院子里。姑娘写字写怨了,有口可心的吃食,心里就高兴了。”

梁遇大多时候除了衙门里那套,不问人间事,难得听一回家常,心头倒也融融。

“让人尽心伺候,要是谁惹得姑娘不喜欢了,咱家扒了他的皮。”

曹甸生呵腰说是,略顿了顿,将左右的人支了出去,细声道:“爷爷明年要立后,听太后跟前桂生说,那些大员们千方百计把家里闺女的画像往慈宁宫送,只怕皇后的人选要从里头□□。”

梁遇牵唇冷笑了声,“那点子伎俩,还想瞒天过海?画像进了慈宁门,能不能进慈宁宫可就两说了。宫里上下如今哪一处不捏在咱家手里,绕过咱家行事,可见是没把咱家放在眼里啊。”

曹甸生了然,掖着手附和地笑了笑。官场上那些大臣们犹如黄豆,才从豆荚里打下来,里头不免混进杂质。东厂就像个大筛子,一遍一遍筛选,把里头没用的废料淘澄干净了,剩下就是一心的人。

他又俯身,小心翼翼提点:“姑娘和爷爷一般儿大,明年也是十八……”

梁遇沉默了下,半晌卷起书撑住太阳穴,合眼道:“你去吧,咱家头疼。”

曹甸生领命,却行退了出去,他听着脚步声渐渐去远了,抚着额头长出了一口气。

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早前那么多辈儿,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居安当思危,再强的铁腕也有松懈的时候,若没有血亲作为后盾,想呼风唤雨一辈子,断无可能。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只有月徊,他找了她很久,一则是为骨肉团圆,二则是为多条膀臂。

他倒是想过,替她安排个辉煌的出身,送她进宫为妃为后。将来龙子继承大统,舅舅可比大伴亲多了,甚至一半江山都得姓梁。这些不带感情的盘算,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已经有了雏形,然而真的把人找回来后,似乎又要重新斟酌了。

到底还得以她为重,骨肉至亲难得,他丧良心的事办了许多,月徊是他最后的底线。她倒也主动表示想进宫,不过不是去当娘娘,是要跟他去做太监……

罢了罢了,不去想他。他把书展开盖在脸上,午后惬意,熏笼烧得一室如春,困意也阵阵袭上来。繁杂公务和骂名都抛到了脑后,他呼吸匀停,从这混乱的尘世挣出来,跳进了另一段无为境界。

* * *

那厢月徊练字,也算练得一丝不苟,两百个名字稳稳写下来,将到傍晚时分已经小有所成了。

把自己写的展开,和梁遇写的并排比对,已然没有太大分别,正想送去给哥哥过目,门外松风通传了声,说“四爷回来了”。

这声四爷叫得妙,月徊移过镇尺把那沓宣纸压好,打起帘子迎出去,站在檐下打趣招手,“四爷,来来……”还像以前一样,得了好吃的要留给他,指指桌上刚送来的喇嘛糕和杏仁酥酪,“吃吧。”

小四进了东厂,也换上了番子的行头,尖帽直身,脚上穿皂靴,论打扮算不得好看,但胜在他有一张漂亮的脸,把平淡无奇的衣裳穿出了一股磊落的味道。

他在桌旁坐了下来,平时天塌也挡不住他的好胃口,今天不知怎么,摇头说不饿,一脸菜色呆坐了半天,瓮声瓮气儿感慨:“官家这口饭,怕是不好吃。”

月徊有点纳闷,“哥哥不是指派了师父,让人好好带着你吗,这是怎么了?”

小四两条胳膊对扣着搁在桌上,看了她一眼,垂头丧气说:“我是拜了东厂千户做师父,师父待我也不赖,不叫我做什么活计,只说头天先带我各处走走看看。我也没想那么多,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起先还行,衙门各处值房库房转了一圈儿,后来就不对了,他带我下大狱……天爷,您是没去过那地方,就像河口买卖市的屠宰场,地上血混着泥垢,把砖缝儿都糊住了。师父还冲我笑,说带我去见见世面,今天正好审个京官,据说作了反诗给拿住了,里头预备上大刑。”他说着,哭腔都出来了,“师父下令让他们‘弹琵琶’,我琢磨狱里怎么还有这等好兴致,谁知道是我想岔了。他们拿肋叉子当弦儿,番子用刀在上头来回刮,刮得人皮开肉绽,那个血,跟泼水似的往外渗。”

月徊坐在那里愣神,半晌道:“你还记得那年城门上挂的人皮么?说是贪官昧了赈灾的银子,剥皮揎草就是为了警示文武百官,那活儿也是厂卫干的。”

说到这里,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有点儿发瘆。

月徊才想起来,难怪刚才梁遇不让她跟着,说日子久了担心她会怕他,毕竟他掌管的衙门办的都是下黑手的案子,要论人间美事,他们是浑身上下半点不沾边的。

月徊巴巴儿望小四,“那你有什么打算呢,还习不习武?要是改主意了,就回来念书吧。”

可小四又有一股拧劲儿,挺腰子说:“我不回来,番子干得了的事儿,我也干得了。我今年十五了,靠念书出人头地,那得熬到多早晚?东厂的事由来钱快,我得自己养活自己,不能样样指着您。”

月徊呀了声,“好小子,有志气!”说罢探过手去,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小四直皱眉,“您别老摸我顶心,不知道我梳这头废了多大工夫!”

月徊却不爱听,小四的头发很柔软,跟女孩儿似的。老话儿说了,头发软的人心也软,她一摸他脑袋,就觉得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她。

当然了,一个不让摸,一个偏要摸,最后指定得打起来。

正在他们互不相让扭作一团时,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月徊心头作跳,忙拽着小四起身。丫头打起门帘,一片绣着金妆花云蟒纹的襞积迈进了门槛,梁遇面色寻常,但这样的人,即便眉目平和,也有不怒自威的震慑。

他倒也没说什么,在窗前官帽椅里坐了下来,抬手抚抚袖口袖襕,淡声道:“既在东厂习学,眼下天儿冷,就不必顶风冒雪回来了。咱家命人给你安排了值房,明儿起留宿那里,潜心跟着他们好好学,等明年开春经办个把案子,就正经升司房吧。”

 第10章

对于一个没有根底的孩子来说,进了东厂就能领差事,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小四大喜过望,忙向梁遇揖手行礼,“多谢督主。请督主放心,小四一定好好学,绝不给督主丢脸。”

梁遇嗯了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挤眉弄眼,微蹙了蹙眉,调开了视线。

头前月徊要带小四回来,他就已经提醒过她,男女有别不能过分亲昵,她嘴上虽答应了,可见并没有往心里去。如今人领回来了,他倒不是没有容人的雅量,只怕日久年深,大而不自觉,总是这么打打闹闹,实在不成个体统。为免将来出纰漏,还是先下手为强,东厂也好,锦衣卫也好,掌班、百户、千户,任免都在他一句话,赏小四个差事,让他离月徊远着点儿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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