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5)
即便可以重名，此人也不能确定是溺水身亡，但实在太诡异了。
可如果自己不是轻罗，那……
赵轻罗大概发了一刻钟的愣，然后全然不顾牵扯伤口，拼命把淤泥堆回去，又拔了花草插于其上。
此时思索不会有甚么结果，如今之计只有先把尸体埋回去，把可能萌芽的秘密藏起来。
赵轻罗高悬的心直到把尸体埋好，才缓缓落地。接着脑子却开始发晕，肩上的疼痛再次袭来。
她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然后便不省人事。
肩头血液流淌而下，渗入土中。
叶箫箫一鞭甩下，随着一声爆响，对面劫匪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再无力反抗，只能哑声求饶。
“哼，宵小之徒，不过如此。你伤我挚友，我断然不会轻饶了你。”叶箫箫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头发，“你可知，我是谁？”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劫匪抖得像筛糠似的。
叶箫箫冷冷撇了嘴角，微微偏头，眸中一道红光闪过，狐狸图腾便浮现其中，妖冶异常。
这图腾是青丘一族身份的象征。而青丘乃是当今妖界的霸主，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劫匪惊了，他只想抢了那身子分给弟兄增长修为，哪曾想竟动了太岁爷头上的土。他磕着响头：“大神竟是青丘族人。小的当真无意冒犯……”
话未说完，金光已至，血液喷出，头颅应声而落。方前劫匪人形散去，显出真身——一只黄鼬。
怪不得会放迷雾，她将尸体收起来，自言自语：“竟被一只黄鼬精耽搁了这许久，当真是小姐日子过多了。”
身形几闪，已至院中。叶箫箫寻到昏迷的赵轻罗，把人扶了起来，又去打了热水，将人放至浴桶中。
扒开赵轻罗肩上衣物，雾气氤氲中，其上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
见此奇景，叶箫箫并不惊讶，只将赵轻罗放在床上盖严实。
她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本在湖边煮着雪水烹茶的远之被突然出现的叶箫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诧异道：“族长？您怎的回来了？人界游历已经结束了吗？”
叶箫箫自打任了青丘族长，深知自己野马性子的她提拔了十个同族长，分区域共同管理青丘，她自己则成了甩手掌柜。而远之则是十位同族长里年岁最长，资历最丰富的。
她摇头，将今日之事说与远之听。
远之听着，神情愈发凝重，放下茶盏的手连捋了数次长须：“帝君他老人家一意孤行，把那位在人间的肉身换成了她自己的，这本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可今日这黄鼬精……”
须知自六界各归其位后，九重天上就下了死命令，六界不得相互走动，并且下了禁制，违者皆死。除非是法力强大如叶箫箫之流才被允许，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越界。而这黄鼬精既然试图靠吸食外人灵体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方子来涨修为，显然不是甚么大妖。
这也正是叶箫箫担忧的事情。
“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有大人物在背后保他进了人界，要么便是六界间的禁制，出问题了。”远之缓缓分析。
“可方今帝君正值盛年，紫微摇光，北斗梢尾，有这么一号人物在，禁制不大可能出差错。”叶箫箫想想帝君朗月清风的模样，否决了第二种可能。
她有些后悔方才直接杀了那小妖。
远之点头：“不知族长把尸体收回了吗？”得到叶箫箫首肯后，接着说道：“不若将尸体悬于青丘入口城墙之上，派人盯着妖界各大家族的动静。若有异动，其必有鬼。”
叶箫箫几番思索，觉得此法可行，便拱手道：“那便辛苦你了。”
“说来那位也是个命苦的，若是没有她那弟弟……”远之年岁渐长，提起当年旧事总爱感叹几句。
叶箫箫打断他：“权当没那人便是。”
远之也识趣地转了话头：“您这次回来，可还回那人间去？”
“自是要回去的，还得把叶小姐的短命日子过完呀。好了，我得早些回去，轻罗还昏睡着。”叶箫箫摆手示意远之无需相送，留下尸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九重天上。
仙界无昼夜，处处光永照。
这是摇光开创的盛世。
六天帝君，紫微摇光，北斗梢尾。如此美誉，当属摇光。
若有人询问摇光治世之道，他大概会苦笑道：“只要你千百年如一日勤勤恳恳批阅公文，大概也是这个结果。”
这位置，是荣耀，还是枷锁，谁也说不清。
仙中有忙碌的，自然有闲散的。譬如现在，摇光正盘坐在白日拖欠的公文堆里，而余长亭则在一旁喝着清茶。
余长亭已坐了许久，此时看见摇光稍稍抬头歇息，问道：“不知帝君为何执意换了那位上仙在凡间的身子？”
摇光闻言微微一笑：“她的魂魄自然只能配上她的肉身。”
余长亭对这俩人旧事略有耳闻，因此轻哂：“帝君也是痴人一个啊。只是——”
余长亭位列仙班后在司命殿谋职，管理凡人命理之事。司命官与帝君世代共享一个秘密：擅自改变他人命数者，必遭命薄反噬。
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去尝试改他人命数：想改命者皆是凡人，没这能力，凡人所谓逆天改命其实也是命中注定；有能力者皆为仙人，没这心思，仙者大多图个逍遥，没人愿意多事。
因此没有人知道命薄反噬的后果是甚么。
之前他本欲阻止摇光，可摇光太过坚决，只能任由他将原本赵轻罗要寄身的□□随意弃在一边。
摇光知道他所言何事，打断道：“只是换了寄身的壳子，无碍。”
余长亭知道他素来自负，不好多说。
只是他参的是佛理，虽不敢说大彻大悟，也知：人生似苦海，一石亦可激起千层浪。
转念一想，又涌出来许多问题：“可是，上仙的身子有法力啊！她若是在凡人面前现了法身可怎么好？”
“她如今是个凡人，纵是法力滔天，一样使不出来。”
“可仙人她不会衰老，若是——”
“我已在她身上施了障眼法。”摇光笑得有些无奈。
与余长亭相处月余，他已经看清楚了。余长亭这厮，与他初识之人，还能被他相貌蛊惑，赞他一句谪仙，相处久了自会明白，仙你个妈卖批。
他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我莫不是救了个问题宝宝？
余长亭看出摇光将要下达逐客令，起身嘻嘻哈哈道：“帝君别急，最后一个问题，上仙在凡间命定的姻缘——您怎么看呢？”
摇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又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仍是笑着一字一句郑重道：“玩笑过了，回来就好罢。”
凡人命如蜉蝣，唯有身份相配才是长长久久。
所以不管什么都不过一场玩笑。
余长亭一怔，莫名觉得一丝黏腻腻的不舒服，但还是嬉笑:“是，都是玩笑，那……我走了。”
这边赵轻罗已经悠悠转醒。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下意识地首先检查伤口。
除开衣物，伤口已然痊愈，皮肤光洁如初。
不对。
桌上瓷瓶里的那只黄梅仍是自己白天见过的样子，说明自己只是昏睡了一会。
既然如此，伤口何以愈合的这么快？
赵轻罗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拔下头上发簪，狠下心来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
静待片刻，只见伤口从最浅的两端开始愈合，接着慢慢消失。
赵轻罗：“……”
她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心态。
这一场穿越，处处透着诡异。
从刚开始的那场梦到叶箫箫的话，到被不明身份的物种劫走，再到被砍去双腿的画面，还有河边女尸，最后是超常的自愈能力。
梦境与那个画面可以暂且不顾。意识流的东西，谁也说不准。
自己的身体可能与被劫走有联系，这个先放在一边。
最重要的是，如果那女尸才是赵轻罗，那叶箫箫在自己刚醒时说的那番话就解释得通了，这也就说明叶箫箫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轻罗。
可她又与自己这般亲密，不似作假。退一步说，就算是作假，她又所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