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14)
叶箫箫几乎立刻就想通其中关节,心中懊悔,再次加快脚程。
贰号眼睛忍得血红。
方才一时情急将赵轻罗拉进来,此时才是叫苦不迭。
上一次在马车中,她状态尚好才能忍下来。可这一次,她已至极限。
此时手无寸铁的赵轻罗,毫不设防的赵轻罗,一举一动皆是在摧毁她的神智。
她将自己缩在角落,欲望和理智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她们走了,姐姐,出去吧,快……快出去。”
赵轻罗在门口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动作。
穿越以来,她头一次切切实实感到无力。她想救她,她不愿让她救。自己三番五次欺瞒,看似救了她,却也在摧残她。
她一心不肯放她离开,是否是自己太过自私?
她当真该走吗?
然而赵轻罗还没做出决定,已被突然冲过来的贰号一把扑倒跌坐在地上。
贰号吸着鼻子,靠近赵轻罗的脖颈。
终究,欲望占了上风,在她脑中疯狂叫嚣。
赵轻罗怔怔看着贰号近乎痴迷地停留在那处,突然又像清醒过来一样颤抖着双肩,可怜兮兮地哭泣:“不行,真的不行,姐姐……”
“傻孩子。”赵轻罗轻叹一口气,伸手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颈上,“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
她还是不忍心,那,让她再自私一回好了。
紧接着那里传来一阵钝痛,酸涩感爬满赵轻罗全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失。
贰号身上红光大放,甚至身形也在逐渐变得修长。
赵轻罗靠在背后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你呀,姐姐喊得比谁都亲热,就没把我当姐姐看。我先睡会,待会记得把我带回去。”
昏睡的她自然不会知道身上人心中如何激荡。
过了良久,贰号逐渐恢复神智。她停止抽泣,抹去唇上血迹,接着朝自己重重扇了个耳光。
随着“啪”的响声大作,她心中有根一直紧绷的弦,“嘭”的一声,断得彻彻底底。
她知道,赵轻罗说对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想做她的妹妹。
这个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的念头一旦见光,便如野火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她颈间抬起头,细细端详她。
眉、眼、鼻、唇。
每一处,都能叫她,心生驰往。
可是这样好的人,她不配觊觎,她太污浊了,身份如此,情感也是如此。
对如此亲近之人生出这份心思,她委实——不堪。
她无法容忍这样不堪的自己。
贰号将昏睡的赵轻罗打横揽起,场景几度变换就到了凝玉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赵轻罗放至床上。
她坐在床前,一眨不眨地凝视她,生怕错漏了什么,以至于叶箫箫什么时候出现在房中她都不知道。
叶箫箫看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动了别的心思。”
不是疑问,是肯定。
做妖近万年,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看了不少,自然也明白情爱并不是仅限于男女。
贰号回眸,默不作声。
叶箫箫却不合时宜地想笑,帝君费尽心思倒给自己找了个情敌,这都是甚么孽缘!
“不该动的心思就别动了。”她想搬出帝君劝她知难而退,毕竟这两人才是她心中认定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想到还没打好腹稿,贰号已经接道:“我明白。”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惊讶。
“尸鬼贰号铸成大错,求叶小姐赐贰号一剑。”贰号跪下,匍匐在她脚边。
尸鬼无法主动了结自身性命,贰号也没有勇气选择等死了。
叶箫箫一怔,很快又将其他情绪压了下去,平素魅色动人的眸子此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高高在上如审判者:“仍是不悔?”
她不是叶家小姐,而是青丘族长。
在她面前的也不是跟在挚友身后的小妹妹,而是伤害凡人肉身的尸鬼。
贰号语气坚决:“不悔。”
“那好。”这恶人便由她来当罢了。
叶箫箫向来杀伐果决,当下便化出一柄尖刃。
贰号闭上眼。
“叶族长且慢。”一个声音突然闯入,接着耀眼白虹突现,一道水青色人影悠悠落至地面。
来人正是余长亭。
突生异变,房中二人皆是一惊。
“叶族长若是信得过我,就把这尸鬼交给我罢。”余长亭说明来意。
贰号是赵轻罗命数变更根源,若是能把她带走,兴许能减少摇光受反噬的程度。
叶箫箫很快回过神来,但显然她并不明白他这番举动的用意,她皱起眉收回剑:“你要做甚?”
她不是那种在爱人前便没有头脑的女子,一码归一码,她分得很清楚。
“这尸鬼阳寿已尽却迟迟不入轮回,说来也是帝君的原因,我此番带她走,将这事做个了结。”这样说却也不算说谎。
叶箫箫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贰号,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活神仙有些拘谨,默不作声缩在床前。这话便是说这是九重天上决定的事情,她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可愿随他走?”
她很清楚,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尸鬼死后永不入轮回。
贰号目光在余长亭和叶箫箫间徘徊一圈,最后说道:“嗯。”
她最后看了一眼赵轻罗。
……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连声音都似飘渺不可闻。
“仙长,我这样的,会有甚么结局呢?”贰号此时才感到一丝苍凉。
余长亭没有回答她。
贰号看着虚无的前方浅浅一笑,恍惚间,又见那人眉眼含笑:“重新开始吧。”
……
赵轻罗已在房中跪了七日。
那日她醒后,叶箫箫告诉她,贰号已自己选择进入轮回,她会迎来新的开始。
要走的始终留不住。
这一次,世界上是真的没有那个名叫轻罗的十四岁女孩了。
她央着叶箫箫给她腾出一间房,捧起了晦涩难懂的佛经,日日在房中抄写,祈盼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佛经中如是我闻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之种种愣是把赵轻罗整得头昏脑胀。
等到她感觉自己从那股难受劲里缓过来,已经是第七日晚间。
赵轻罗揉着手腕走出房间。
古时人歇得早,每到此时夜幕降临,已是万籁俱寂,只听得远处浅浅几声蛙鸣狗吠。
她走到叶箫箫房前,却发现人已经睡下了。她索性往院外走去,月光澄澈如积水。
她突然想到几日前易安硬是闯进房间,将一对木蜻蜓送与她:“我想着你救了我,我现下却无以为报,便磨出了这小东西,你可别嫌弃。”
其上一行蝇头小字赫然是:祈,赵氏轻罗,平安喜乐。
名为报恩,安慰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也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大爷是怎么折腾出这种精细玩意,赵轻罗轻轻一笑,步子一转往易安院中走去。
易安房里还有一豆孤灯,昏黄的烛光摇摆,衬得他模糊了年岁的儒雅脸庞愈发温润。这个时辰他还没睡,斜倚在木椅上,仔细地磨着小刀。
他面前跪着一人,那人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说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易安,或者说,应该叫他高宗柏,淡淡地抬起双眸。
男主:我就是活在别人口中的传说
高宗柏手下动作没停:“无事。”却也不叫他起来,“陆家派的人。”
主子为什么如此肯定刺杀是陆家所为?
高一不解。
高宗柏却像心情不错,难得给他解释:“陆家也是被逼急了,年轻一辈里没甚么出众的,先帝仙逝,圣宠不再,家族开始走下坡路。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宠臣,却比不过陆千帆圣宠正浓。一山不容二虎,陆家原先那般刻薄对陆千帆,也不怪他多次上折子打压陆家。恰恰这般巧,陆家那从没来往过的女婿杜将军上门拜访,大有冰释前嫌之意,陆家为何不抓着杆子往上爬?刚好赶上我出京暗访监察,陆家便想杀我以证自己可用,可怜被人当了刀使都不知道。”
高一却准确抓住疑惑点:“您觉得陆大人和杜将军合作了?”
高宗柏不置可否。
“可是那陆大人行事孟浪,作态诡谲,看上去立场并不明晰,与杜将军只是私下有些交情,双方明面上并未达成共识。还有杜将军的妻子不是出身陆家吗,杜将军此举却是在害陆家啊?”高一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