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49)

作者:寐语者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关键字: 架空 权谋 家国情仇 八百里封邑,销却黄泉一诺。 南之梧桐,北之乔木,一身相许两国君主。夙昔情苦,半生姻约,自杀戮血色中起始,于世事苍茫中沉浮。长公主、太子妃、皇后……她身负天下女子最尊贵而沉重的名头,百年之后,红颜飞灰,留诸青册的名字,终是祸国妖后,还是一代女主;他与她是帝后,也是夫妻,几许爱憎聚散,几度厮杀辗转,烽烟夕阳下可有一人如约归来?点击展开

姜璟屈身朝病榻上的于廷甫禀道,“父亲,适才下人发现,于贞……于贞投缳自尽了。”从玑猛一惊,“什么!”

于贞是府中二总管,地位仅次于随侍父亲几十年的大总管于坚。如今于坚也年过六旬,府中四大管事,最得势的便是年富力强的于贞,连皇上出巡期间,父亲入宫署理事务,能够随侍进出宫中的也是于贞。

于贞毫无征兆的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没留只言片语。

消息在府中下人之间炸开,其中郑氏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玉枝,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向主母招认了,去宫中讨香料来做香囊献给小皇子的主意,是于贞出给她,叫她去出给郑氏的。

郑氏花容失色,怎样也想不到,自己心腹婢女的主意,却是于贞给的。

玉枝自恃青春姿色,也知主母的心性,断不会容她侍候二公子,只盼着日后能嫁个身家殷实的。二总管于贞颇有意于她,玉枝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数月来一直与于贞暗通款曲。当日于贞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叫她去讨好主母,待郑氏得了这个好处,欢喜之时,再趁机求郑氏将她给了他。玉枝依言而行,却不料区区一只香囊闯下大祸。

郑氏最好颜面,不肯对人承认是自己听信了一个丫鬟的馊主意,宁可自己认下,苦不堪言,背后将玉枝责罚得死去活来。玉枝不敢供出于贞,怕府中唯一肯照应自己的人也因此翻脸。直至惊闻于贞悄无声的寻了死,玉枝才晓得自己也大祸临头了。

此刻披头散发的玉枝也被带进来,将前前后后内情都在于廷甫面前招认了。

从玑只听得眼前发暗,难以想象,竟是自己从未怀疑过的忠仆于贞被人收买,害了整个于家……是什么时候被宫中的人收买了去,难道是随父亲进出宫中那少许时日吗,是得了多大的好处,把于家待他十几年的恩情都销去!

昨夜来向父亲问安时,还看见于贞跪在榻前替父亲洗脚,揉脚。

从玑不知要怎样相信,看着自己长大的于贞就这样背叛了于家,一根索子吊死了自己。父亲自始至终紧闭着双眼,脸颊深褶有些发抖。良久,父亲暗哑了声音,颤抖着朝自己伸出瘦如枯骨的手,“拿笔墨来,我要亲笔写这道请罪疏……”

从玑听得心里揪紧,“儿子替您写。”

于廷甫喘息长叹,“也罢,你写好拿给我看。”

从玑应了。

“水落石出也好,是我看错这个奴才,我是老朽不堪了,连身边老仆也看不准了……”于廷甫连连咳嗽,因这个打击,显出沮丧失望之极。从玑与姜璟连连劝慰,他终究又叹口气,摆了摆手,疲倦地闭上眼,示意两人都退下,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两人只得退出去了,转眼间空荡荡的房中,只剩于廷甫自己的喘声。

他半响不动不语,将双眼缓缓睁开一线,眼角有了些许湿润。

昨夜于贞临去前,跪在踏板前给自己洗脚,洗完又捧在心口仔细地揉,推穴过血,以后再没有这么贴心的人了……一主一仆,洗脚洗了许久,从未那样久,自是心中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了。

他出身寒贱,原不姓于,进了于家为仆,得主人赏识,才有了这个姓。名中这个贞字,还是于廷甫亲自给他取的。于廷甫唇角含糊喃喃着谁也听不清的语句,因是说给那个已在黄泉路上的于贞听的——“你到底不愧这个名。”

妖后之名,早有耳闻,倒看她有什么手段为难自己。

冯昭媛跪下之时,毫无怯意的直视了凤座上的皇后一眼,未能看清皇后的容貌,只见到皇后慵然支颐,斜倚在软靠上,垂落的广袖后露出侧脸的一线。

那手腕与侧脸,柔且夭秾。

这一眼令生为北朝佳人的冯昭媛心生厌恶,看不惯南朝妇人这般夭夭袅袅的模样。今日被传召,早在冯氏意料之中。一则,她是皇上的宠妃,中宫归来,必不会给她好颜色;再则,大皇子被皇后带走,原先灵岫宫上上下下的人连乳母申氏在内一夜之间都下了狱,罪名听闻与巫蛊有关,六宫变色,人人自危。冯氏骤闻之下也悚然,自己与灵岫宫常有往来,这祸事是怎样也躲不过了,清算下来迟早要查到自己头上。然而她并不畏惧,就算申氏真的牵涉进了巫蛊案,自己也是清清白白,毫无瓜葛的。

与灵岫宫的往来,一向只是对大皇子嘘寒问暖而已。冯氏深知皇上心疼这个孩子,对大皇子悉心关怀,必能博得皇上的好感。事实也如此,自己之所以能得皇上宠爱,大半是因为皇上几次到灵岫宫看大皇子,都“巧”见自己给大皇子送去些孩童喜爱的点心。大皇子在宫中势微,远不及小皇子那掌上明珠一般的地位,更没有母族倚靠,冯昭媛盘算着慢慢让大皇子对自己熟络亲近起来,便求皇上允自己接大皇子到身边照料。有了大皇子在这里,就拴住了皇上在自己身边。她一直很小心,不与灵岫宫过分热络,怕被皇上看出了用心,反而落空。皇上的性情,看似倜傥不羁,实则峻厉警觉。对于自己的示好,乳母申氏这个老于世故的宫人也甚是识相领情。申氏虽只是个奴婢,却是大皇子身边分量最重的人,也是灵岫宫真正主事的人,非但大皇子半点离不了她,皇上也信任她。这个奴婢可是比许多后宫姬妾更体面。更何况她是从潜邸跟进宫来的人,对皇上的性情喜好所知甚详。冯氏便也曲意笼络,常借探视大皇子,与她亲近叙谈。申氏自然懂得,也常出谋献策,帮着冯氏想法子取悦君心。更每每在皇上来看大皇子时,故意提及昭媛的关怀,令皇上对昭媛更添好感。

如今单凭这些牵连,顶多是被皇上训斥一番,冯昭媛自问清白,稳笃的相信,即便真是巫蛊案,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皇后软榻之侧立着商昭仪,下首低案后跪坐着两名内廷女官,一个执笔记录,一个冷着面孔问询,教她将进宫以来与灵岫宫的交往一一禀清。

冯昭媛口齿伶俐,思绪清晰,对答如流。

女官例行公事的问询之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昭媛伴驾御苑,随侍山寺,而后皇上南巡,遣你回宫,之后你与灵岫宫可有来往?”

冯氏略微迟疑,“有过一次。”

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悠悠传来。

“昭媛为何迟疑?”

是皇后亲口在问自己,冯氏低了些声气,“因是宫禁期间,皇上有旨意,各宫安守本分,妾身知道应闭门不出为宜,所以也只去探望了大皇子一次。”

皇后微带笑意,轻轻的哦了一声。

冯昭媛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就这么看着,看得她心跳渐渐紧了,寒意涌上来,不妙的阴影在心底一点点扩散开——唯有那一次,她与申氏说过不该说的话,仅仅是那一次。看皇后的反应,显然是已知道了。

那申氏,落在皇后手里,不知都供了什么出来。

冯昭媛横下心想来,也罢,与其被别人攀供,不如自己认了,左右不是死罪,受罚便受罚。她端正叩了个头,“妾身知罪,皇后明察秋毫,当日申氏询问妾身,皇上突然南巡,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妾身,妾身……说了在御苑行猎那日所见。”

那日,一封急奏从殷川飞马传来,皇上看完神色大异。那之后虽有山寺静思这一道遮掩耳目之计,她还是猜到,皇上其实当夜就赶往殷川去见皇后了。

冯氏入宫时,就听说皇后触怒圣心,已经失宠被贬往行宫。却想不到,仅一封殷川来的急信,就能让皇上龙颜失色,连夜顶风冒雪的赶去。她这才惶惑中意识到,皇后或许并没有失宠。帝后反目是宫中人人避讳提到的事,冯氏入宫以来,无从知晓帝后之间到底恩怨如何。回到宫中,她正烦闷里无处诉说,一日却有灵岫宫的人来,说大皇子又不思饮食,昭媛上回送来的点心殿下很是喜好,不知还有没有。冯氏便吩咐宫人做好了点心,亲自送去灵岫宫。申氏知道她是唯一伴驾行猎的妃妾,圣眷殊厚,私下叙话时申氏作推心置腹状,问昭媛怎不求皇上恩准一同伴驾南巡,若得如此,昭媛日后的地位,离封妃封后也是不远了。冯氏心气高傲,原本就梗着一口被皇上冷落的气,一时有些受激,便说了“此番南巡,也是事起仓促”。申氏惊问,莫非出了变故。冯昭媛自问失语,转念想,说给她一个深宫中的乳母知道也无妨,顺便也好向申氏探问,皇后当年失宠是真是假,其间内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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