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奈何桥(15)
“姑娘怎么这么笑呀?”如意看着我,哭笑不得的说。
“我,哈哈,我是想,要是……大白听到这话……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声,“他得什么表情呀!哈哈哈哈……”
如意也轻声笑了起来,然后顿了顿,说:“那么,姑娘送给他的荷包,也没有别的意思了?”
我好不容易收住笑,天真的看着她,使劲摇了摇头。
如意笑了,非常真诚非常亲切的笑靥,照亮了我的心:“姑娘,你真的很可爱。”
啊啊?表扬我耶!很开心哪!我不禁又嘿嘿乐开了……
“姑娘——”
“什么?”我一脸灿烂的应道。
“别辜负老爷。”一脸郑重。
养病让我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我经常在午后坐在窗下,捧读《饮水词》。
也许,很奇怪,然而,是真的,我在想念容若的时候,会抑制不住的黯然神伤,甚至泪满衣袖。没有什么比他在我心里更重要,哪怕是我自己。
“君卿,刚才我路过偏厅,看见锦绣坊的师傅在那里候着呢,有好几个。”冥玉轻快的边说边走到我身边,“不是吧,又哭啦?”
我摇摇头。只是眼圈儿红了而已,所以很快就会没事。
“你别这样子呀。”冥玉拍着我的肩,好心劝慰我。
“恩,我知道。”我轻轻点点头。
“姑娘,是现在让师傅们过来,还是……?”如意把给冥玉倒的茶放在小几上,侧头请我示下。
“请过来吧。”我无心应道,情绪还没有从词中出来。
如意点头转身出去,冥玉拉着我坐下,问:“要给你裁衣裳你怎么也不开心呢?”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我放下词集。
“锦绣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可不是有钱就能使唤得动的。”冥玉不无羡慕的说。
“我不稀罕。”我站了起来,“再说,我穿那么好给谁看呀!”
“给老爷看呗!”冥玉打趣我。
“死丫头,瞎说什么……”我纂起拳头,红着脸就要打她——气她拿我开心,其实更气自己:这不是上赶着给她送话让她拿我开心嘛,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冥玉慌忙闪下身子,咯咯笑着跑开,我的拳头落了空。
转身要追,只见如意带着三个婆子进了来,让她们给我行礼。
锦绣坊到底有多高级我可能想象不到,我也不甚关心。前两天见过他们送来的料子,当时就看傻了。我觉得阳间烧过来的衣服就够好的了,至少我收到父母烧给我的衣服时,觉得件件都特别好看,然而见过锦绣坊的料子才明白,我做人是个平民,做鬼也不过是个平民,真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婆子们准备着给我量体,冥玉摆摆手和我再见。
量体挺快的。可能是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吧,我几乎都没感到她们碰到我,数据就在皮尺与纸笔间留下了,这令我好奇了好一阵子。
所以当她们告退,连同如意也找不见时我才发现,刚才窗下的椅子上,坐着城隍爷。
脸又不争气的红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愣在原地。
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听如意说,你读词读哭了?”他拿起了几上的《饮水词》。
“恩。”我边应着边走了过去。
“伤心人别有怀抱。”他把书递给我。
我接过书,抱在怀中。
他站起身来,扶着我的肩:“等身子大好了,再读,好么?”
我抬头看看他,他的眼中,无尽的柔情略带有一抹担忧。
“好。”我低下头,把书抱得更紧了。
那么自然而然的,城隍爷把我揽入了他的怀中。
我微微一惊,却没有推开他。
并非是因为抱着书占着手,而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是要安慰我。
不好意思、尴尬无措都消失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身上,闭上眼睛。
心如一湖秋水。
安安静静的,长长久久的。
“真是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穿。”我摸着自己身上如云霞般的新装,拘束的说。
“姑娘就该这样穿才对!”如意一边给我梳头,一边从镜子里打量着我,“气色也显得清朗许多呢!”
“对嘛对嘛!”身边的白无常搭茬儿道,“我可不是来看戏的,我就是来看你的!旧衣裳有什么好看的,看就要看新衣裳!”说着嘲我做了个鬼脸。
“大白你又笑话我!”我一弩嘴,“我才不信好戏你会不看呢,台上的漂亮丫头那么多,哼!”
“我当然得看她们。”白无常说了实话。
我刚要得意得讥讽两句,他马上又来了句:“我们全得看她们,哪儿敢看你呀,你是老爷看的!”
“你!”我又羞有急。
“哈哈哈哈!”白无常笑着朝后蹦了两下,跳出我拳头的范围。
“姑娘别动,看疼着!”如意手里攥着我的一缕青丝,慌忙告诫。
“大白!你真坏!”我动也不能动,忿忿的啐他。
白无常更张狂的又蹦又笑起来。
现在身边都知道我的软肋了,拿城隍老爷逗我,一逗一个准儿。
“好啦,可以走了。”如意放下梳子,扶我起身。
城隍爷怕我闲呆着无聊,为了给我解闷儿,今天请了堂会来府邸。因为请了酆都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最好的角儿来,所以白无常扔下一个黑无常挑单儿,特意跑来凑这个热闹。
“冥玉跑哪儿去了?”我问。
“啊!梅先生!梅老板!”白无常掐着嗓子学着冥玉的激动样儿。
“哈哈哈哈,对了,我给忘了。”
阴间追星也是很飙悍的,冥玉这个粉丝当得上疯狂二字,一大早来了就扎后台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把她叫我这边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没影了。
虽然是冬天,可近日格外温暖,如果不是如意把斗篷给我披上,我都忘了现在是冷着的。我们一起穿过花园来到花厅。
花厅前几天前就搭好了戏台,花厅布置得也很适宜。正中摆着一张葵花式桌,左右各一把扶手椅子,稍微靠后左右还有两组桌椅,桌上摆好了茶点,两边拢着炉火,侧窗上藕荷色的帘幕低垂,清雅明净。
“请姑娘安。”几个尚在垂帘子的丫头见我来了,一起上前施礼,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忙你们的吧。”我的示下一出,她们才又恢复了刚才的工作。
白无常在我身后啧啧赞叹。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
“有气派啊!”
“什么呀?”我没明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君卿养病多日当刮脸相看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皱眉而笑。
“真是不一样了。”白无常略微正经了些。
“恩?”我似乎明白他指什么,但还是挑着眉头看他。
白无常没说话,只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有些掩饰的笑了笑——我掩饰的,是那种得宠似的骄傲,虽然我知道我不该有。
“老爷来了。”有丫头通禀。
我们都转过身,只见城隍爷带着随从顺廊子走来。
他一到花厅,除了我,所有在场者都矮了半截。
因为每次向他施礼都被他拦了,渐渐我便习惯了不施礼,冥玉曾经提醒过我这样做不合礼数,但是她的提醒一直没有改变什么。
城隍爷吩咐随从和丫头们都下去了。
“老爷,属下也来凑热闹了。”白无常乐呵呵的说。
“好,坐吧。”城隍爷点头应道。
“我去把冥玉叫过来。”白无常请示的说。
城隍爷点点头。白无常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城隍爷,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伸手扶我走到葵花式桌一边的扶手椅上坐下。
“如意。”城隍爷唤道,如意过来,把毯子盖在我腿上。
“老爷,姑娘的手炉我落在房里了,这就去拿过来。”如意禀道。
“去吧。”
“是。”如意转身出去了。
花厅里就只剩下他和我。
城隍爷没有坐到桌子了另一边去,而是单膝跪在我面前,两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冷么?”他抬头问我。
我摇摇头,微笑。
一时间,我有一种女王的感觉。他就像古代欧洲的骑士一样,跪在我面前进行受封仪式。只不过本应按住长剑的手,给了我全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