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40)

我挽着他的手臂：“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不管她们怎么对我，我都会接受！”

稚登说：“现在我手里分文没有，家里也不再接济，要想把你赎出去，需要的银子不是一点半点。”

我说：“我会倾尽所有帮你凑钱的，我还可以去求情，寒烟姐姐和一般的妈妈不一样，她很善良，她看到你这样爱我，会放我走的！”

稚登沉默着，黑夜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二天，我去寒烟姐姐那里，趁着没什么人，悄悄把我怀孕的事告诉她。

寒烟姐姐大吃一惊：“你太傻了！你还没搞定他，就先怀了孩子，万一他不负责任，你可怎么办呢？”

我说：“不会的，他现在是手里很紧，没有钱赎我，家中又有严母和妻妾，所以有点拿不定主意，但他对我是一心一意的。”

寒烟说：“那你不要急，你先等等，看看他怎么做的。”

我说：“我等得急孩子等不及啊，到时候肚子都大了，被人笑话，我想让他尽快带我出去。姐姐，你可以手下留情，少要一点赎金吗？我们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寒烟姐姐说：“话别说那么远，你坐这里，我叫人喊王稚登来。”

不一会儿，稚登从冷香阁过来，寒烟姐姐问：“王稚登，你还欠着我们可人馆许多钱，什么时候结清呢？”

稚登说：“只要家里送银子来，我一定即刻结清，我家里也算富足，这个钱还是不在话下的。”

寒烟问：“湘兰怀了你的孩子，你可知道？”

稚登说：“知道。”

寒烟姐姐问：“你打算怎么办？你要出多少钱把她赎出去？”

稚登说：“湘兰是无价之宝，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

寒烟笑道：“你真会说话，怪不得湘兰被你迷住了。你现在最多能拿出多少钱赎她？你能去家里拿银子来吗？或者向朋友借，总之你要去凑钱。”

稚登说：“我近来入不敷出，都是湘兰在给我银子用，我那些朋友都是酸朽文人，根本没有钱能借的。我家里，只要我回去，一年半载肯定没法来金陵，到时候湘兰都生了！”

寒烟说：“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办法了？你不打算试试吗？”

稚登皱着眉：“我真没办法了。”

月妍说：“寒烟姐姐，你别问了，他有一百个理由。”

寒烟姐姐说：“王稚登，如果我不要你的钱，让你带湘兰走，你是否会让他进你王家的门，给她名分？”

稚登支吾着说：“家中母亲管教甚严，内人凶悍，还有几房善妒小妾，另有歌姬舞女班子，湘兰去了，也难进家门，进了家门，也必定受尽屈辱，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去受罪！”

寒烟说：“如果你处处维护她，她又何至于处处受辱，何况她有你的孩子！”

稚登说：“我前途茫茫，配不上湘兰，而且我在仕途上还想闯一番。”

寒烟说：“你怕湘兰破坏了你的清誉、影响你的仕途是吗？”

稚登沉默了，低着头，寒烟说：“你出去吧，我和湘兰单独说几句。”

王稚登出门去，寒烟姐姐说：“湘兰，王稚登这个人不可靠，你可千万别莽撞！”

我说：“姐姐，稚登他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寒烟说：“一个男人有再多苦衷，面对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都不敢站出来保护，那他就是不够爱你，也没有责任心。”

告别寒烟姐姐，出门来，发现稚登在外面等着我。

我们慢慢往回走着，我说：“近日胃口大了不少，不再觉得想吐了。”

稚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挤出一句话：“湘兰，这孩子我们不要了吧！”

我松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剥夺我成为母亲的权利！”

他说：“现在时机不成熟，孩子生下来受罪，先不要这个孩子了。”

我说：“可是你知不知道，除掉一个孩子，是要命的事，很可能我也没了！”

稚登说：“现在才三四个月，没事的，你别怕！”

我说：“稚登，我想生下这个孩子，我不是为了你的家财你的地位，不奢求做你的夫人，我只想和你长相厮守，哪怕做乞丐做奴仆，哪怕浪迹天涯，只要有你，有我们的孩子！”

稚登轻抚着我日渐隆起的肚子：“湘兰，这一切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不是我不爱你，我很爱你，我最爱你，可是现在真的不是个好时候。你可不可以缓一缓，等等我，等我考取功名，再来把你风风光光接回去？那时候我有资本养着你和孩子，有话语权去保护你，但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他无助的眼神，我没法再说什么。

或许他也是无奈的，我不该怪他。

可我多想做一个孩子的娘，亲自抚养他长大啊！

月妍偷偷传话给曹云深，曹云深赶到冷香阁来，看着我的肚子，他明白了一切。

“现在那个家伙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吗？”他问。

我点点头：“他现在没办法负担我和孩子。”

曹云深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他就是个混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说：“那我只能不要这个孩子。”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曹云深说：“你知道吗，除掉腹中胎儿，也很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说：“我知道，但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不想逼他。”

曹云深看着我的眼睛：“湘兰，他是靠不住的，他就不是个男人！我可以对你和孩子负责，你放心，我一定会视他如己出，我会给你们母子一个美满的家！”

我说：“可是你也有妻室啊！”

曹云深说：“休妻的事我是做不出来，我的妻子很善良很单纯，她没有孩子，她很喜爱小孩，倘若你去曹家，我母亲也很喜欢你，我的妻子一定会善待你。到时候你有了孩子，你的地位谁能比？”

我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给你做妾？带着别人的孩子？”

曹云深说：“你可以这么说，湘兰，你到了曹家，我一定把你当正妻一样对待，爱你，敬你，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我说：“不，我爱王公子，他说不要这个孩子，那就不要吧，我将来还有机会的。即便是这次死了，是为他死的，我也心甘情愿。我不爱你，我不能跟你凑合着过日子。”

曹云深大吼道：“王稚登那个孙子躲哪里去了？老子恨不得剁了他！”

我还在生下孩子的幻想中纠结，也期待着稚登能回心转意，可是一切并没有如期而来。

月妍和寒烟姐姐都极力反对我生下孩子，冷香阁每一个人都反对。

稚登不想娶我，也不想留下孩子。

可他依然说着全世界他最爱我，叫我给他时日，将来他一定给我补偿。

那时的我，面对自己最爱的人，失去了分辨能力。我决心全都听他的。

那个夜晚，我忍着剧痛，喝下一大碗藏红花。

撕心裂肺的痛让我几度昏厥，天旋地转，腹中如刀绞。我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宗太医的面孔。

我的委屈就忍不住了：“宗太医，我的孩子呢？”

他叹息着摇摇头：“孩子没了，你也快没命了！月份太大了，你大出血，如果不是我来金陵，恰好想来看看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你已经去阎王面前报到了！”

月妍哭着说：“湘兰，你真是命大，每次都有贵人相救！你今天差点就没了，是宗大人来找你，说多年不见，想和你聊聊天，刚好碰上这事，把你救活了！”

我想行礼，动弹不得，只得用沙哑的嗓子说：“谢谢宗太医的救命之恩！”

宗太医厉声喝问：“王稚登，人呢？”

稚登赶紧上前来作揖。

宗太医问：“你还是人吗？你连畜生都不如！好好的才女被你糟蹋的差点命都没了！你也是和我在御前打过照面的人，怎么竟是如此龌龊不堪！”

稚登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宗太医问：“你将来如何打算？你要给湘兰一个名分，还是继续这样不明不白的把她耽误着？”

稚登说：“我对湘兰是一片真心，只是碍于前途……”

宗太医冷笑道：“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就不要谈什么前途了，我把话撂在这儿，你王稚登，绝对没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