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红了眼,怒气从未如此高涨,直到遇见他,林家的最后一个活人。
少年挺直了背,鲜红的血在他白皙的脸颊与脖颈上缓缓流淌,有股诡异妖艳的美感。我突然就看呆了眼,等回过神他就是我的小林公子了。
我弟最终还是写了退位诏书。饿了他五天五夜,在最后一天的时候终于从殿门里爬了出来。他原本就纵情声色,如今更像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的死书生,活脱脱一副裹着皮囊的骷髅架子。
我不该杀他,但他错就错在骂我是逆贼,所以一不留神陛下就驾崩了。直到现在,母亲还是没原谅我,可是就算我放过他,我和他之间也必须死一个。
等到唐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上朝了。绣娘的龙袍还没做好,我穿着过大的龙袍,手短脚短,上龙椅时不注意还会摔跤。可是底下谁敢笑呢,谁都知道,新皇是个狠人。
就这样,今年是我当皇帝的第五年。
小林公子最近很不安分,他想勾结前朝势力了,或者说是我的兵权。其实很正常,我这么宠他,没点想法才不正常。
阿蛮劝我不要对林墨白过分宠爱,他会爬到我头上来。我当时正看美人练剑,没听到她的话,林墨白练了半个时辰有余,收尾的时候一剑横过,恰好在我的颈子前。
阿蛮吓得手里的杯子都掉了,我仍旧是笑,笑得小林公子慌了神,扔了剑,跪了下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墨白想上战场吗?」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眸子里有欣喜的情绪。
「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摄政王大权在握,万一拥兵自立。」
「这么说来确实是麻烦,可是,墨白你知道吗,这种剑在战场根本刺不穿敌人的盔甲,再不济也得是重剑。」
我捡起小林公子的剑,太轻了,根本挡不住重剑的一击,只能做做刺杀的活计。
「既然想带兵就跟摄政王好好学学吧。」
第五章
我顺势坐在石凳上。
林墨白单膝跪地,抬起我的小腿。
裙摆滑到膝盖下面,他的脸颊贴着我,那是温暖且柔软的触感。指腹有薄薄的茧,不轻不重地揉捏,酸痛却又微微的痒,激得我缩了缩腿,弓了脊背。
林墨白抓住我的脚踝,欺身而上。
我的腿架在他的肩膀,他一手按在我的腰侧,抵住我的额头。
有些滚烫的呼吸乱了心神,而后听他低声地笑。
「臣绝不辜负陛下的宠爱。」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猫一样撒娇。
「陛下这阵子总去听雨楼,怕不是忘了小林公子。」
「你要是收敛点,朕也不必这么做。」
林墨白放下了我的腿,眨眼间抽身而去,刚才的温存不复存在。
「陛下可从没怀疑过臣,到底是上心了呢。既然如此臣告退!」
我挑眉看着他:「走吧走吧,朕可有个大惊喜要给你。」
林墨白走后阿蛮有些担忧,她向来是这样,虚长我两岁便处处思虑得多些。
我剥着葡萄,指尖染了汁水黏腻得紧。
「阿蛮啊,你说小林公子是不是觉得他拿捏住朕了?」
阿蛮低垂了脑袋:「奴婢不知。」
「有什么知不知的,他既然这么想就顺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王爷回来了吗?」
「回陛下,摄政王一个时辰前便回来了。」
「嗯,许温染呢?」
阿蛮的神色有些尴尬,眉毛一高一低,眼神也左右飘忽。
「许姑娘并没有留在王府,她与王爷什么都没发生。」
我手一顿,好好的一颗葡萄被捏得稀烂。
唐远不爱我,毋庸置疑。他只是太谨慎也太警惕我,一点点错都犯不得,他知道我还要靠他替我镇守边疆,因此动不了他。就算没有这一茬,我年少时眼里的爱慕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我要用另一个人去分割他的权力。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
兵符被我收在身边很久,边疆的士兵大多直接由唐远统领,五年过来成了我心头的一根刺,所以我要制衡。正好小林公子有这个想法。
见唐远之前我召了大理寺少卿。
我遇到他是在去边疆的路上,一个穷书生兜里只剩两块干饼四个铜板。打着个快板一路走一路唱,唱官官相护,考官公然徇私舞弊使得他一个天才频频落榜,连心爱的姑娘都娶不上。
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人才,因为他特敢说,就算是个酒囊饭袋必要时候也可以推出去当枪使,当即邀他一同前往塞北。沈牧云跟我在塞北吃了一嘴的沙子,冻得手脚生疮,却能屡屡献出妙计。也多亏他,我才能那么短时间搞定外敌。回来后我就做主把他心爱的姑娘嫁了过来,在云阳安家住宅,也算美满。
我找沈牧云是因为一件事。
我托着下巴,沈牧云偷偷抬头看我,见我瞪他又快速低下去还缩了缩脖子。
我叹了口气。
「朕觉得左相的权力似乎太大了些,当初就不该把右相一家连坐的。」我盯着沈牧云,看他一个劲地咽口水,「你他娘的想办法参他一本!」
果不其然,沈牧云表示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走下台阶,蹲下来和他面对面。
「嗯?」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额角的冷汗和抽动的嘴角。
「陛下您知道的,朝中多数大臣都是站在左相一边的,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所以才让你想办法,下面参他的折子根本送不到朕面前。」
沈牧云擦了擦汗:「这……普通的法子怕是行不通,您看告御状如何?听说左相的侄子在外地威风可大的很,许多状告官府的案子都被压下来了……」
我觉着行,用这个翘板说不定能撬动左相这棵日益丰茂的大树。
「只不过这路上险阻,怕是……」
「既然险阻就派人保着,不过记住了,只留一个活口就行,把锅全部推给刘正荣。」
我,大宣朝女帝,陆锦澜,没有心。
第六章
去见唐远,他和梁知书有一样的爱好,画画。
只不过梁知书擅长人物画,唐远擅长风景画。
照例是请安,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薄怒,我靠近的时候他每个毛孔都写着抗拒。
说是夫妻但我们并不亲近。
我看他的画,是灯会时的云阳街头。人影都是模糊的,只有斑驳的灯光。
唐远偏过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模样。
「陛下不信我。」
「不是,只不过觉得亏欠你良多。」
一缕发垂落,我替他别在耳后。
「十年未嫁,朕也不是傻子,在等谁难道会不知吗?」
我看见唐远的瞳孔骤然猛缩,不觉间撞翻了笔筒,几乎是慌乱地跪下。
「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不要这么紧张嘛!」
我把他扶起,依旧是柔情蜜意的样。
「朕自然是信得过你,只是亏欠。不过你可千万要对得起朕的宠爱啊。」我从怀里掏出半块兵符,「这是送你的礼物,一眨眼都快到你三十岁的生辰了。」
他笑得有些苦涩,将那半块兵符捏在手里,神情有些哀伤。
「为什么是半块?」
我没有回答他,过了半晌才又听他低声道:「是臣逾越了,臣自作多情。」
他朝我大拜,而后请退,出门的脚步都有些踉跄。
阿蛮说摄政王伤心了,陛下不该分了兵权给林公子。
其实不然,给唐远的权力才是真的过了。
夜里我还是去了小林公子的住处,他烤的栗子很是香甜软糯,一口下去连心都软了,眉头也会舒展开来。
小林公子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陛下盼来了。
「朕一个月有半个月来你这儿还不行?墨白有些贪心哦,更何况今天下午不是你自个走的吗?」
「臣吃醋。」他注视我,目光认真而深情。手指从我的袖口向上探去,到臂弯处又滑落下来,转而扣住我的手腕。
「陛下以前可从没冷落过我。」
林墨白是调情的一把好手,唇从下颚角划过时会燃起火。
等到夜深人静,宫门前一阵嘈杂。
我揉揉眼,小林公子提着灯笼披着月牙白的外袍正打算出去看看,见我醒来笑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