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可惜了刘执明没来,不然他能写好多东西。
随着哨声吹响,细犬飞奔,唐远与林墨白策马飞驰。跟在身后的有世家子弟、朝中新秀,个个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青年才俊。
沈牧云事办得好啊!
我坐在金丝楠木的长椅上,身下是软软的垫子,喝的是阿蛮温过的奶茶。里头用木薯粉搓了软糯的圆球,嚼起来爽弹可口,实在舒坦。
这边还要伸长了脖子,看那些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实在是有些眼花却也赏心悦目。
阿蛮问我可有中意的人选,回头带进宫来。
我想想唐远估摸着还有两个多月功夫才会回塞北,免得后宫失火,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阿蛮便伸了手指,指向某位公子哥:「奴看这位长得不错。」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兵部侍郎的公子,比顾为之大上两岁,尚未娶妻,确实是个硬朗的男儿。目光多有流连,激动得兵部侍郎表示当晚就把儿子送到我帐篷内。
阿蛮比了个手势,孺子可教。又比了个手势,摄政王还在。
兵部侍郎:了解。
狩猎的马儿跑得飞快,此时留在营地的只有几匹悠闲吃草的小马驹。晃晃蹄子,昂起并不粗犷的脖子吼上稚嫩的两声,低下头来,继续吃草。这是快临近冬天的,最后鲜美的草汁。
我眯起眼,不远处向我奔来的是唐远。真快,才一炷香时间就猎到东西了。
一只兔子,后腿受了伤。箭擦着皮过去,故而流了少许鲜血。兔子胆子小,缩成了一团,被唐远拎着耳朵,看上去着实可怜。
他到我的跟前,把兔子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打翻了我热腾腾的奶茶。唐远弯下腰,我挺直了脊背,刚好与他直视。
「送给陛下。」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在我耳边,「臣不在的时候,陛下看着它就能想到臣。聊以慰藉,借此排遣寂寞。」
我睫羽一震,他已调转马头,扬鞭而去。那兔子仍旧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实在不像他。我好像砸吧出些什么来,于是问阿蛮:「朕像兔子吗?」
「陛下说什么呢?您可是真龙天子。」
继续坐在椅子上发呆,我惜命不会离部队太远,再一个不怎么会骑马。
「阿蛮,你还记得当初朕骑马的样子吗?」
「自然记得,您是说第一次骑马被摔了个狗啃泥的姿势,还是万军阵前被马撅下来那次?」
我不想和她讲话了,她一点都不顾及我的面子。
阿蛮把兔子放到一边,又温了一杯奶茶。风吹乱了发,阿蛮将它拨到耳边,语气温柔。
「陛下要不要再试一试?」
我忽然回忆起当初驱马前往塞北,我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在马上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两腿之间磨得鲜血淋漓,没一块好肉。到了营地,下马时连站都站不住,需得阿蛮半搂半扶才挪进营帐内。
不过休息一日又得面对那些声厉色茬的军中将领,乃至于紧张得扣紧了马背,被一蹶子蹶下来。所以我抗拒上马,又觉得云朗风清,不意气一回辜负了好光景。
「那便遛一遛吧。」
阿蛮牵来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母马,枣红色,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只偶尔踏踏蹄子,发出一两声沉闷的叫声。
阿蛮把缰绳交到我手里,托着我上马。
她眯眯眼,酒窝甜得像盛了蜜。
「陛下真是英姿飒爽。」
随后翻身下马跟在我后头,不急不慢地晃荡。
我突然想看看他们都猎到了什么,便一夹马腹,让它跑得快些。
果真温顺,多年前留下的阴影渐渐冲淡。
秋天的太阳是含蓄的,扑洒下来也是温温柔柔的,舒服得让人眯起了眼。
我挥退了侍卫,只有我和阿蛮。
「这样不妥,陛下。」她提醒我,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多年不曾在马背上奔驰,再次骑上的时候倒觉得自个儿征服了它,如同征服了命运。扬开了鞭子跑得愈发快,阿蛮追着我,也恍若未闻。
我看到了顾为之,他猎到了一只狐狸。
勒紧了马绳停在他身后,有些喘。他冲我扬起了笑,有两颗小小的虎牙。
「陛下您看,臣猎到了一只火狐!赶明给您做件护手。」
我也看着他笑,年轻真好,身上的味道会叫我贪恋。顾为之却不经意间拉开与我的距离,他扬扬眉,那颗虎牙有些晃眼。
他唤我:「陛下。」
大抵是在欲擒故纵,也是,年轻的孩子总是有些矜持的。
「臣一定会猎到鹿的!」
他这么说,眸子闪闪发光,看得我有些口渴。
傻孩子,那不过是个借口,这个围场的鹿一定会是你的,谁都不会得到它。
打脸来得啪啪地响。
林墨白冲我勾起他略微红润的唇,笑得跟画本里勾搭小姐的狐狸公子没什么两样。
「陛下玩得开心吗?」
脊背有密密麻麻的电流窜过,把我的心猿意马赶到九霄云外。
「见到墨白才开心啊!」
小林公子冷哼一声。
「臣倒是觉得打扰到陛下了呢。」
「怎么可能,朕可想死你了!哎,墨白真厉害,猎到鹿了呢!」
我与他并排往前,抽空回头,看到了顾为之落寞的眉眼。
是因为鹿还是因为我。
「再往里走说不定能猎到熊,陛下还是回去吧,我与顾校尉同行便可。」
阿蛮也劝我走,倒有几分不舍,但我还是惜命。
风声渐大,阿蛮笑弯了眉毛。
「像画本描写的有杀气。」
「怎么会呢,围场的戒备森严呢。」
话音刚落,一支箭擦着脸就过去了,惊得我差点摔下去。
林墨白和顾为之离我不远,听见动静慌忙敢来。
又一支箭划破长空朝我射来,顾为之拉着我的发叫我整个人侧过身子,那该在胸口的箭矢偏移扎在了肩头。
敌在暗我在明,真是庆幸听了阿蛮的话穿了锁子甲,那箭头只是伤了肌肤,有些酥麻地痛,继而针扎一样绵密,却不致命。
我第一次知道小林公子武功这么好,可以从马上一下飞到树上,再接连窜上树顶,瞄准了一个方向抽出箭。紧接着就听到嘭一声闷响,掉下个人来。
小林公子跳下来,拎着那人的头发拖到我跟前,像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刺客除了面罩,紧盯着我:「你怎么没事?!」
我猛地拔了箭,扔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是天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刺客见此情形,当即要咬舌自尽,被小林公子咔嚓一声卸了下巴。
此时此刻我才觉得喘不上气,一阵阵发晕,肩头更是痛得发钝,这个肩膀仿佛不是我的。
「箭……上有毒!」
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小林公子一脚把刺客踹飞了几米远,然后着急忙慌地要来抱我的场面,之后就陷入了黑暗。
第十一章
醒的时候倒还不晚,堪堪日落。
毒未入骨,真是亏了顾为之当机立断脱了我的衣服,割了十字放血,又用布扎紧了肩部,使得毒不能扩散。如今火辣辣的疼,想来是上过药了。
意识恢复了,眼皮却又千斤重,死活睁不开来,朦朦胧胧中有人捧住了我的脸。
是林墨白,冰凉的手一一抚过我的眉眼、鼻间,最后停在唇上细细摩挲,片刻之后落下一个吻。
我安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感觉他的动作。
林墨白又亲我的额头,顺带着撩上垂落的发。
「若是有下辈子,阿锦不做皇帝好不好。没有唐远,没有刘执明,更不要添一个顾为之,只有我们。只有你和我,没有深仇大恨,琴瑟和鸣一辈子。」
他伏在我的颈间,有少许湿润,而后轻轻碰了碰我的脸,抽身离开。
我睁不开眼,只有落日余晖暖黄色的光感,叫我的心跟着日光一点点沉了下来。
等终于睁开眼时,我看到了阿蛮,眼角红红的,明显哭过。
「吓死奴了,陛下。」
我拍了拍她的肩:「无碍,摄政王呢?」
「在主持祭祀事宜。」她挡住我要起身的动作,「您才受了伤,还是歇着吧。」
我于是又躺了回去,身子一阵阵发冷,把被子压得紧了些。
「可从刺客嘴里探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