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3)
只是笑容里没有了以前的珍惜和宠溺。
“阿泽,你可曾爱过我”
“哧,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你以前常常问我说:阿云你爱不爱我”
“常常问我,阿云你嫁给我是否后悔?”
“我以前从来没有后悔过,如今却是后悔了。”
“阿泽,你变了,你以前是那样爱我。”
荷云说的很平静,跟她以往的任何一次控诉都不一样,没有声嘶力竭,没有饱含热泪,有的只是心如死灰的阐述。
“够了,那是以前。”
“以前是我见识太少,才会沉迷于儿女之情上,现在本官的职责是为皇上分忧,为民谋福利。”
“呵呵~阿泽,你如今脸皮倒也是厚了许多。”
阮敏泽脸红了一瞬,冷声呵斥道:“够了!”
“你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你过来。”
阮敏泽狐疑着却还是踩着鞋走了过去,只是刚刚走到荷云身边就感到左肩膀一阵刺痛。
荷云握着手里的簪子狠狠地戳进这个男人的胸膛。
“这是你当初送我的,现在还给你。”
荷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狠厉,阮敏泽怔怔的一时之间都忘了反应。
屋外暮色沉沉,行人摊贩都已经归家,荷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诺大的皇城,却没有她的歇脚之地了。
长街安静,只有一家还飘出淡淡的灯光。
三个清新俊逸的字体刻在牌匾上,“啊,我是要来这里的。”
荷云笑了笑,走了进去。
夏卿深猜到这位客人恐怕今晚就要回来,二话没说先倒了一杯酒。
“是在等我吗?”
夏卿深看着她,荷云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十分冷静。
“是,我想,你可能今晚就会过来。”
荷云没说话端起那杯酒端详了半天才出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是你怕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夏卿深笑了笑,风情万种的美丽。
“一个不爱我的丈夫,一个美丽的不愿醒来的梦境。”
即使后者是假的,可世上的痴人太多了,他们无一例外都选了后者。
“也许我是你的话,他就不会不爱我了。”
夏卿深笑了笑,“人心都会变得,醉娘并不比夫人优秀到哪里去。”
“那如果是在梦中,他也会变心吗”
荷云把酒杯放下,眼眸里满是坚定和渴望。
夏卿深笑得风情万种:“不会,永远不会。”
☆、第二章
听完夏卿深的话,荷云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永远不会变心吗?”听起来真让人心动。
荷云说完不等夏卿深回答就又说道:“就是这杯酒吗?喝了它我就能永远活在梦中。”
“是的。”
“代价是什么?我好像忘了,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代价是,你将永远活在梦中,而你现实生活中会死掉,你原本应有的阳寿将会转移到我的身上。这也算是我的报酬。”
荷云这次彻底没说话了,她端起那杯酒仰头就喝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回去睡觉吧,晚上梦里见。”
荷云点点头,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
那月亮弯的像银钩,勾角刺得她眼睛疼。
卧房里没有人,荷云把伺候的丫鬟打发了,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发了半天的呆,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有些憔悴,疲惫尽显,仔细看眼角也已经出现了细纹,的确不是年轻时美丽细腻的容貌了。
她自十五岁嫁与阮敏泽为妻,到如今已经有十个念头了,度过了新婚羞涩如胶似漆相敬如宾,到如今也只剩下了满腔怨恨,打开衣柜,里面的衣物繁多,却早已不是她能穿的式样。
压箱底的是一件喜服,当年阮家简陋贫困不堪。
荷云嫁给他连件像样的喜服都没有,这件喜服是后来阮敏泽考上状元后派人给她定制的,此生也就穿了那一次。
那个时候的阿泽对她温柔备至,呵护有加。
而如今……
荷云摇了摇头,唤仆人打了水沐浴。
面上苦笑,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么晚了阮敏泽又受了伤,是去了哪里?或许又去了那青楼吧。
他那样的人,又如何会在乎那点儿伤呢?
从前的阮敏泽不舍得她受一点伤,自己的胳膊断了也要先看看她手腕上的一点擦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是从他第一次应承喝酒回来,还是那一次户部尚书邀请他出去谈诗论道?
又或是他们第一次发生争吵,她怪他归家太少。
她知道的,她也有错,一开始就错了,荷云洗好澡换上那身喜服,又端坐在铜镜面前,有多久没有认认真真的打扮自己了?
荷云抚上自己的眉梢眼角,想当初她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啊,可如今岁月逝去,美人迟暮。
她也有了被阮敏泽钟爱的那天。
细细的画眉,画精致的花钿,最后引上唇脂。
铜镜中的女子依旧美丽,却没有当初少女的鲜明活泼,眉目间满是忧郁。
“阿泽,我去了。”
她平静的躺在床上,最后一次抬眼看这帷帐以及现世痛苦的世界,突然之间有了笑意:“好好照顾自己。”
荷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当她一闭眼沉沉的睡意便涌了出来,很快就将她拉入梦乡。
这是哪儿?荷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不远处的房屋、树木还有近在咫尺的溪流。
荷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一身的粗布麻衣,手里还提了个菜篮。
她匆忙甩了菜篮往溪流旁边跑,跪在草地上看溪流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荷云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这是什么时候?
她年轻回来了,这是她十九岁刚结婚四年的时候,随后她的阿泽就会准备考取功名,开始苦读诗书,足足花了四年时间一举中了状元。
却也在随后的两年日渐变成了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你现在已经在梦中了,我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是否要留下还是回到现实。”
突然出现的夏卿深吓了荷云一大跳,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用余下的生命跟眼前的美丽女人做了交易。
“你这般善良,若是我三天以后享受了美梦的快乐又选择回到现实,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夏卿深笑了笑,她长得妩媚轻笑起来却丝毫不显轻佻。
“你梦三天,我便多三天,况且我是为人编织谁都不愿意醒来的美梦,若是你三天觉得不行或者厌倦了这说明是我编造的不够好。”
“你……”
荷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到远远的疾步走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身青衣也是粗布麻衫的打扮,头发用布襟绑着,眉目间还有些许憨厚朴实的稚气。
他从疾步改为小跑,匆忙忙赶过来呼叫道:“云云?你怎么在此?”
他说着把跪坐在河边的荷云拉了起来,弯下腰给她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草枝。
“你没事坐在溪边干嘛?这么危险,总是平白叫我担心!”
荷云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卿深。
“除了你,没有人梦看见我。”夏卿深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的说道。
阮敏泽把荷云安置好,刚准备去捡散了一地的菜时,荷云终于忍受不住一头扎进了阮敏泽的怀里。
带着哭腔似的叫他:“阿泽……”
“你回来了。”
阮敏泽不太明白,却还是温柔的搂着她,看她哭了更是心疼。
于是嘴上安慰着:“我来了,我来接你了。怎么还哭了呢?莫不是买菜受了委屈,你莫要听阿娘的,她就是脾气坏了点,人是不坏的都怪我没有好好护着你……且我也学了做菜,前几天看你切菜手都伤到了,以后就由我来给阿云做菜吃好不好?……”
现在的阮敏泽并不知道他的阿云怎么了,只看到阿云哭了,便慌不择路的一个劲儿的把错往自己这边儿揽,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全给她,让她高高在上让她永远快乐幸福。
他越这样,荷云越受不住,很快就把阮敏泽的衣襟哭湿了一大片。
等到荷云再抬头时却发现她的阿泽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