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122)
堂上一阵混乱,竟无人理会吴墨石。
城守姓方,听闻衙门外有人击鼓,不耐烦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过完年,就来催命来了。”
丫鬟服侍方大人穿戴好,正在这时,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在门口禀道:“大人,击鼓鸣冤的是吴家吴墨石,郑大人叫人开了府衙大门,此时吴墨石已在堂上,围观百姓都聚在府衙外,就等大人开堂了!”
方大人一惊,险些栽倒。
“你再说一遍,谁?谁击的鼓?”
衙役急道:“吴墨石,吴大少爷!”
“他不是死了吗?!”
“哎呀说的就是,可小的看了好几眼,没错!人群里头我还瞧见吴忠了呐!”
方大人一把推开丫鬟,自个匆匆系好腰带,一手拿过官帽,边走边往头上戴。奈何手抖得厉害,官帽戴的歪歪扭扭,还是衙役看不下去,在临近大堂时,给他正了正。
方大人入堂,当先看向堂下站着的吴墨石,差点儿屁股坐空摔倒在地。
郑姓官员清了清嗓子,方大人才勉强找回点神识来。惊堂木一拍,他吼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吴墨石拱拱手道:“某原系江州吴氏长子吴墨石。”
郑大人附和道:“方大人贵人多忘事,这吴少爷乃是兴和十八年进士,虽因涉某事而被抄家,但皇帝仁慈,可没有剥夺其进士身份,是以,吴少爷上堂不用跪。”
方大人气结,啪啪拍响惊堂木。
“都革职抄家了,便是罪官!”
郑大人又说了:“吴少爷今日前来便是要翻当年之案,大人且听他说一说。”
方大人道:“兴和年间的案子早已了解,如今是承德年间,吴少爷可懂?”
方大人心里也是不解,去年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九皇子,堂而皇之的去京城敲了登闻鼓,状告荣家。今年又冒出个吴墨石,击鼓鸣冤要翻当年之案。
一个个难道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成。眼下荣家当道,你们却来告发荣家,这是何道理!荣家是有多傻,会命人受理此案。他不耐烦的想要将人轰出去,若叫上头知道他接了这么个案子,乌纱不保啊!
吴墨石笑道:“不管是承德还是兴和,不都是南楚么?我亦是南楚人,那么击鼓鸣冤,有何不妥。”
方大人怒道:“兴和二十年,吴家上下早已在押解进京途中被匪寇杀死,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吴墨石道:“某来此,正是对兴和二十年一事上告,某要告江州崔氏,李氏买凶杀人!”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当年匪寇之事是吴墨石安排的不假,但李崔两家动手也是真,吴墨石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方大人又急又怒:“胡言乱语,来呀,把这冒充吴少爷的人给本官拖下去!”
郑大人一摆手,从袖袋里取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方大人眉头一皱,打开信一看,当即大惊。他将郑大人请到后堂,低吼道:“这怎么可能。”
他颤着手指着信中内容:“皇上怎么会同意重审当年之案!”
郑大人道:“民间对六年前一案一直心存疑惑,尤其是去年九皇子出现之后。你也知道民间对皇上登基之事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权势,不敢多言罢了。但九皇子自领江北后,人心归附,更有不少人才前往江北。皇上唯恐江北坐大,今时叫你接下这桩旧案,便是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当年之案楚和帝所判无误。以此来证明荣家清白。”
方大人被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他朝京城方向拱了拱:“原来皇上想的如此深远,我等望尘莫及啊。”
郑大人呵呵一笑:“既然这样,大人快去审案吧。”
方大人眉头一皱:“可这证据从哪儿来呀?吴墨石信誓旦旦,想必手里有李崔两家把柄,再加之李崔两家如今境况十分不好,只怕难办。”
郑大人又道:“这有何难,此案牵连甚广,早已非一城城守能够处理的,大人只需将此案依着吴墨石所言立上卷宗,再命人将一干人犯押解进京便是。自有刑部管着,与大人无尤啊。”
“至于吴墨石手里的证据,他们说是假那便是假。而自证清白的证据,相信皇上早有定夺,用不着咱们操心。咱们只需按皇上所示乖乖办事便成了。”
方大人一听,顿觉通泰:“郑大人言之有理,不愧是本官的左膀右臂,那就这么定了。”
事情解决,方大人喜上眉梢,一撩袍子往大堂去了。郑大人登时收起笑脸,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回到大堂,方大人挺直了腰板,再拍惊堂木,喝道:“吴墨石,你既有冤情,本官则容你喊冤。你且细细说来,若无充足证据,本官可要依例处罚的。”
吴墨石拱手道:“某有崔管家为证。”
“传崔管家上堂!”
这位崔管家便是当初在随州城被拿下的那位,如今崔家换了家主,生意上又是一片惨淡,他跟的主子败了,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
对于当年李崔两家买凶之事,他非但知道,还是个出谋划策的人。沈鸿严刑拷打了几天,将崔管家打服了,这才悉数招来,写了罪状画了押。
吴墨石连同罪状一并呈上,方大人就罪状所陈述事实审问崔管家,崔管家一一承认。还道此事李家也有参与,当日便是李崔两家家主定好的,钱也是两家各出一半,买的是江湖一个杀手组织。
原崔家主被夺家主之位后,疯疯癫癫,年前腊月里掉河里淹死了。倒是留了两张收据,一张是买通杀手的票据,还有一张是与李家分账的票据。
崔家主之所以留着,便是以此要挟李家。不出意外,李家定然也留着分账的票据辖制崔家。如此一来,两家都互有把柄,合作才能更长远。
只是没想到,这票据最终还是落到了吴墨石手里。
方大人‘啧’了一声,道:“李崔两家买凶杀人之事可容后在说,你适才说要翻当年之案,又有何证据?”
“有,户部天官李奇峰!”
方大人心口一跳:“你说什么!”
“李奇峰受蔡雍指使,伪造林吴两家私自屯兵来往账册,而事实上,真正屯私兵的是蔡雍,背后出钱的是李家。有账册为证。”
吴墨石呈上账册,方大人速速过了一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若非有郑大人先前那番话,他定然要想办法毁了这账册的。
六年前他只是江州城守衙门的小吏,因前任涉吴家事,被革了职,他才在蔡雍的安排下当了城守。那时的机密事项他虽不完全知晓,但大体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吴家确实是冤,吴墨石账册上所列事项,早期有几个还是他亲自参与的。足以说明这账册为真。
他只是想不明白,皇上会用什么办法将此事抹平了去。
“咳嗯。”吴墨石咳了一声:“大人可还有异议?”
方大人道:“此案牵扯朝廷大员,非本官职能所辖,既然你有证据呈上,本官会写折子送进京,并将涉案人员一并押解入京,吴少爷就请走一趟京城吧。”
方大人说着,在卷宗上盖了江州府衙的章,又命人将崔管家暂时收押。至于李家,因涉户部官员。在京城未有明确指示前,只能将人就地看守。待有旨意再行押解。
郑大人这时从后堂转出身来,小声道:“皇上的意思是,将一干人等俱都押解进京。”
方大人有些犹豫不决。
“崔家倒了,李家还能支撑,若将两家人都锁拿了,蔡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啊。”
“蔡大人能越过皇上去?这可是皇上密令。”
方大人惦记着头上乌纱,听他一忽悠,忙又差人去锁了李家主。退堂后,方大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不对。
吴墨石出现的猝不及防,连他都吃了一惊,皇上是如何知道吴墨石会在今天出现?而那郑大人又如此巧合的在此时拿出了皇上密旨。
他没有认错,那的确是皇上密旨。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怀疑,但更深的疑惑却在心里扎根,闹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为防夜长梦多,押解人犯进京的队伍翌日一早便由江州城出发了。
百姓们纷纷出来相送。
吴墨石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朝百姓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