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此时扶意到了门前,听见父亲的话,便站住了脚步。
屋子里,面对暴躁的兄长,言景山不疾不徐地说:“你我一母同胞的兄弟,二十几年,不论我吃多少亏,不论你弟妹和侄女受多少委屈,我从没和你计较。并非如今我有了底气,才要和你清算这二十几年的账,就算没有公爵府和王府撑腰,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让着你。”
扶意听见,大伯父的声音是颤抖的:“言景山,你想怎么样?”
而父亲则道:“我养了母亲二十几年,满打满算,她再活二十年,已是长寿至极,所以这剩下的二十年,就该你来养,兄弟俩不争不抢,多好?”
言景岳大怒:“你放屁,你打算从此都不管了?”
言景山说:“自然若你活不过二十年,你死了,我还是会继续奉养她。”
“言景山……”
“不要大呼小叫,我家女婿忍你们很久了,孩子年轻冲动,哪天忍不住了,莫怪我无情。”言景山冷声道,“再者,我忍辱负重二十年,在这纪州城立下的人品名声,岂是你几句话能败坏的?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再来招惹我和我的孩子,祖上留下的产业,够你们丰衣足食度日。不然,我会拿回一切该属于我的,把你们从纪州城撵出去。”
门外,香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姐,扶意示意她别出声,带着她离开了。
走得远了,香橼憋不住说:“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老爷这么硬气。”
扶意傲然道:“我骨子里流着他的血,我这脾气,我爹能软面吗,他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香橼笑道:“那、那您还流着老妖怪的血呢。”
扶意忙摇头:“不能够,我爹肯定是捡来的。”
那之后没多久,就见大伯父夫妻俩出门来,言景岳还指着门里怒吼:“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可是转身见扶意主仆站在廊下,他猛地闭了嘴,眼见妻子要上前找扶意理论,他赶紧把人拉走了。
香橼朝远去的人啐了一口,嘟囔着问扶意:“小姐,回头他们一家子会不会又和好了,再来和咱们过不去?”
扶意眼中眸光凌厉:“他们要和好我管不着,毕竟是亲生的,但若要和我们家过不去,我可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我倒是心善,可我怕给公爵府丢脸,给皇后娘娘丢脸。”
只见父亲也从门里出来,在屋檐下负手而立,长长叹了口气。
扶意迎上来,安抚道:“爹爹,这不是您的错。”
言景山苦笑:“爹亏欠你和你娘,往后岁月里,再不容他们欺到头上,你放心,爹不后悔。”
扶意周正地福了福:“爹,往后我再也不气您了。”
言景山摇头:“这话不能信,我如今,也就有个女婿还能指望指望。”
扶意委屈巴巴地看着父亲,惹来言景山大笑,一手将女儿揽在怀里说:“爹这辈子,教出再多的好学生,都不如教了你有出息。”
门外,是匆匆赶来的言夫人,一见丈夫和女儿这样亲昵,站在院门口就松了口气,而言景山一见妻子,眼里就没了女儿,立时迎了上去。
扶意嫌弃地说:“你们赶紧回去吧,你们心里就没有我。”
言景山竟是不客气地说:“蓁蓁和效廷就交给你安排,我们回去了。”
第600章 平理该偷着乐了
母亲离开前,还不忘叮嘱,要女儿早些把言蓁蓁送走,扶意自己怎能不警醒。
这日夜里,祝镕将离家出走的堂兄言效廷接来,四人就把话说明白,隔天兄妹俩会搬去他们夫妻安排的住处,两个月后要靠自己营生过日子,从此再不相干。
言效廷眼见亲妹妹被夫家打成如此惨状,含泪自责,说他以后会好好当差,养活自己和妹妹,被爹娘控制压抑了二十多年,他再也不愿回去那个家里。
安顿堂兄暂住一夜后,夫妻俩才回卧房休息,彼此说着白日里的事,祝镕听说扶意已经招到一个孩子,很是为她高兴。
“我还以为,你可能很久也等不来一个学生,没想到这么快。到底是纪州,若是京城,必然各家之间互相观望,纵然有人有心,也不敢头一个跨出这一步。”祝镕说道,“只是双双那么小,刚识字,可能之后再来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也刚识字,你要因材施教,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扶意笑道:“影儿和我家妹妹们差那么多,我不也应付下来了,年纪小一些的,怀枫和嫣然我也教过。”
祝镕说:“我家姑娘也好,影儿也好,都是人情,如今这小双双,可算是你第一个正经学生了,千万要教好了。”
扶意窝在丈夫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总想着匡济天下、改变世道,热血冲动下,以为离得越来越近,其实根本停滞不前,想来,是我太好高骛远,还是做这些小事让人踏实。”
祝镕道:“我虽不十分赞同,但你能想明白,也是好事。”
扶意笑道:“可我心中之火并未灭,不过是重新开始,脚踏实地一步步地走。镕哥哥,我爹今天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是有我这个女儿。”
祝镕道:“那是自然,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也是……”
扶意忽然伸出手指,抵着他的双唇:“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爹说完这句,一转身眼里就只有我娘了。你们男人呀,恐怕多年后我给你生个小闺女,你眼里也只有姑娘。”
祝镕故意笑道:“怎么能光喜欢闺女,若是个儿子,我还能不喜欢他?”
扶意恼道:“我要是连儿子都比不过,我……”
彼此眼神交汇,自是柔情蜜意,她扑腾一下坐起来,推着丈夫的肩头。
“闹什么,不老实睡觉。”
“我们先生个哥哥可好?”
“你生……”没等祝镕把话问完,扶意便狠狠吻上来,直把祝镕的嘴巴也咬疼了,吃痛的人猛地一翻身将她压制住,霸气地威胁,“不老实是吧?”
纪州的夏夜,在这一晚来临,翌日晨起,浓烈的阳光下,终于有了几分夏日的气息。
祝镕早早去了军营,扶意带着管事和家仆,将言效廷兄妹送去他们的住处。
干干净净的一处小宅子,但几乎穿越整座纪州城,离博闻书院有一个多时辰的车马路程,言蓁蓁毫不避讳地说:“你就巴不得把我撵出纪州城了吧。”
扶意也不客气:“彼此清净,不好吗?”
言效廷向扶意深深作揖:“若非妹妹安排,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这宅子极好,多谢费心。”
扶意说:“大伯父他们很快就会打听到这里,少不得上门来闹,你们怎么应付,我就不管了,哪怕又回去,也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还是那句话,往后任何事,不要再来牵扯我爹娘,各自相安。”
言效廷说:“这是自然,我没什么出息,可若连守信都做不到,我还活什么,也白读那么多年书。”
言蓁蓁体力不支,已经被送进卧房,跟来的两个丫鬟,是这些日子照顾她的,扶意多给了三倍的工钱,说好两个月后就接她们回去。
临走前,扶意来见了言蓁蓁,留下一盒首饰和二百两银子。
“你这是?”
“你就当我施舍你吧。”
言蓁蓁苦笑:“何必刻薄?这不是你的性情。”
扶意不在意,自顾自说道:“这些银子,和大哥不相干,你自己留着做将来的打算。我爹说,你还不懂事那会儿,养在我们家,咱们俩还玩儿得很好,后来渐渐被祖母和你爹教歪了,才开始变得恶毒势利。这些东西,就当纪念一下,我根本不记得那两年吧。”
言蓁蓁的气势弱下来,别过脸说:“我用不着,你拿回去吧。”
扶意说:“留下吧,从娘家、夫家什么都没带出来,你还是坚持不回头,说实话,让我刮目相看。这世上有的是女子,就算被打成你这样了,还怪自己不贤惠,那才可悲。”
言蓁蓁嘀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扶意淡淡一笑:“就这样,我走了,往后还请好自为之。”
扶意走到门前,床榻上的人忽然喊住她,扶意回眸问:“怎么了?”
言蓁蓁深深欠身:“过去的事,对不起。”
扶意淡淡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带着香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