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帝君+番外(8)
沈知意短促笑了一下,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从华清宫被朱砂赶出来,一路走回来,无人问也无人帮,看见就当没看见。
说来也很丢脸,大婚那晚,他被朱砂叫醒,再次从华清宫赶了出去,虽然他三言两语,骗朱砂把规锁卸了,但回来的路上,他却在三清门前昏了过去,磕破了头。结果清醒后一瞧,来往巡逻的侍卫和把守三清门的侍卫,竟然视若无睹,他自己凄凄惨惨爬了起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一步一挨走了回来。
“了解了,那便不给你添麻烦了。还有……麻烦下次,饭热一些。”他捂着头上的伤,将饭盒挎在胳膊上,转身回了内殿。
半荷惊讶他如此好说话,愣了愣,醒过神,飞快跑走了。
沈知意抖着手吃完饭,在模糊不清的铜镜中查看了脑袋上的伤,郁郁道:“不能再拖了……试试看。”
他慢慢走到三清门,半垂着眼,试探着跨了出去。
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喝住他。
沈知意:“我去太医院。”
“无令不得出!”年轻的侍卫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住,说道。
沈知意眼眸微微一闪,试探问道:“你们这个令……是皇上的令,还是?”
“茶都尉有令。”侍卫拱手一握,恭敬道,“三清门内任何人,无令不得出。”
沈知意又问:“我若病死了,算谁的?茶青方的吗?”
侍卫:“不得无礼!”
沈知意:“罢了。”
他也不为难她们。
又一个侍卫走来,说道:“西九宫有医所,直行向西便是。”
沈知意惊愣之后,笑答:“多谢。”
待人走后,两侍卫归位,静默一阵,一侍卫问道:“为何与他说这么多话?”
“他做过什么我又不知。”另一个板着脸回,“只知道他昨天摔在我脚边,看起来很惨,所以我告诉他医所在哪个方向而已。”
所谓医所,就是只设立在西九宫北九宫这种地方的医棚,让一些不够资格在太医院上院挂牌的医士们轮流当值,给这里的宫女宫侍们治疗头疼脑热疑难杂症,练手攒经验。
医所的医士们三年一考,通过太医院考试后,才可进入太医院上院挂牌,跟随师父学习,再熬一熬,或许就有资格给皇帝誊录药方。
沈知意走了好久,终于摸索到了西九宫的医所。
医所很安静,只一个绿衫医士蹲在地上翻晒药草,沈知意静静在门外观察了会儿,轻轻咳了一声,走了进去。
“叨扰。”他说。
那绿衫医士抬起头,一脸嫌弃样。
沈知意怔了证,心中叹息,看来自己着实是讨人厌。
绿衫医士拍了拍手上的药草,眯起眼睛,问道:“看什么病?”
“……头痛,和手上,上个月的旧伤。”
绿衫医士铺好脉枕,见他呆愣着没动,啧了一声,说道:“站着干什么,过来坐下。”
沈知意微微惊奇,犹豫片刻,坐了下去。
绿衫医士眼睛细长,满脸不耐烦,等沈知意坐下,他直愣愣盯着沈知意看,良久,问道:“你是沈知意?”
沈知意:“……是。”
认得我?
可这绿衫人,他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忘了我?”绿衫人指着自己,“我是傅吹愁。”
沈知意摇了摇头。
傅吹愁又啧了一声,道:“手拿来。”
沈知意将手腕伸过去。
傅吹愁低下头,凑近了,倒抽一口冷气:“你不疼吗?筋脉怎么糟蹋成了这样?”
傅吹愁这个动作,沈知意似乎影影绰绰想起了什么,眼神不太好……他记得,小时候傅家有个很奇怪的小孩儿,小小年纪就因日夜泡在书房里翻药书,看坏了眼睛。
过了会儿,傅吹愁收回手,说道:“看来你失忆的传闻是真的,我以为是沈府耍花招,让你避祸想的馊主意。”
沈知意笑着摇头:“那可是欺君,我们家没那么大的胆子,我确实是记不得了。”
“还有你的手。”傅吹愁翻白眼道,“怎么?为了入宫当你哥哥的替身,情愿自废武功?”
“怎会。”沈知意道,“应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不会。”傅吹愁撇嘴道,“这两天手麻吗?”
“经常。”
“抖吗?”
“偶尔。”
傅吹愁:“嗯,不急,再过几天,就不麻也不抖了。”
“我也觉得……手腕上的伤快愈合了。我今日是想让你看看我头上的……”
“过几天手废了,你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傅吹愁打断了他。
沈知意不再说话,默默收回了手。
“得亏是遇见我了。”傅吹愁挽起衣袖,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晚治不如早治,不如今天,我们就开始吧。”
“慢着。”沈知意道,“敢问大人,您医术如何?”
“反正不治也要废,还不如让我试试。”傅吹愁一本正经道,“你现在,就算想找医术高超的老家伙们,他们也不敢治。”
沈知意一顿:“是何原因?”
“自然是你之前欠的。”傅吹愁淡淡道,“你可知,太医院每天派最好的太医到华清宫请脉吗?沈帝君的药方药膳每日都记录在案,既然已经有沈帝君的医案了,谁又会给你医治?给你医治了,这医案算谁的?算沈帝君的?你又没这身份。算你自己的?可宫里并没有一个叫沈知意的人。”
“原来如此。”沈知意明白了。
“所以,你只能找我来。”傅吹愁道,“我一向治病不写方,用药没有量,肯定能匀出来一个名额给你,而且我是真心认为,皇上苦心积虑把你从稷山捞回来,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死前起码要把债清了才是。”
傅吹愁从怀中掏出一块牛皮袋,摊开,取出了三把拇指大的铜刀。
沈知意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傅吹愁烧着刀,说道:“你不像沈知意……”
沈知意微微一抖,又听他道:“可也不像沈知行。”
傅吹愁似在让他保持清醒,嘴不停的说着:“见过皇上了?大婚如何?”
沈知意想起大婚那日,回身见到班曦的那一瞬,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剧痛席卷全身,沈知意浑身冰冷,脸色一白,昏了过去。
傅吹愁举着刀,惊愣道:“棘手……原来最严重的是脑袋。”
班曦写了几个字,茶青方进来传报:“陛下,太医院的常太医到了。”
“烦。”班曦搁下笔。
“入秋了,陛下昨夜咳了几声。”茶青方说,“陛下之前坠湖留下了病根,天气转寒,应万分小心……”
班曦无奈一声叹,抓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常太医进来问安,例行请了脉,临走时,班曦叫住他:“华清宫去了吗?他人如何?是真忘事还是假装忘事?”
“臣常去华清宫给帝君请脉。”常太医抬起头,看了茶青方一眼,回道,“帝君无大碍。”
“哦,无碍。”班曦哼声一笑,挥挥手,常太医告退。
茶青方递来茶,说道:“作孽太多,他知道自己还不起,才想出这一招。”
“唉……这人啊。”班曦卷了本书,又无心情看,半晌,扔了书,说道,“叫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也没咋虐,没啥话说。
第6章 知因果
沈知意这一昏,断断续续昏了一整天。
他魂似在舟上,顺着无涟漪的水静静前移,水流的前方是压抑的岸,有山有火,还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沉默地站在岸边,注视着他的舟。
等到了岸边,那黑影露出一张脸,是他自己的脸。那张脸布满了极端的恶,笑着朝他勾了勾手,说道:“既是一体,那便也到我这边来吧!你别忘了,我是替你死的!”
他挣扎着,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想不起你是谁吗?”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黑衣人说道,“那便到这边来看一看吧!”
黑衣人的手像一双钳夹,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按进无波的水中。
水如他记忆中那般冰冷刺骨,他沉了进去,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雪花飘着,岸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茶白色的锦服,似乎是在等人,只是脸上的表情阴郁着,眉梢眼角压着化不开的戾气。
他咳嗽了几声,额上泛起汗珠,脸色是不健康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