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的一千零一夜+番外(61)

芈泽笑着道喜，夏无且正受用着，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开口问道：“对了，王后何以知道大王今日会遇险？”

夏无且记得很清楚，今日上午，他来流华殿给王后看病，看到一半，在聊到燕国使者来访的时候，他看见王后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不仅要他赶快去章台宫，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他带上药囊，还说到时候会用得上。

他就奇怪呢，王后怎么会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

芈泽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并没告诉你大王会遇险。救不救驾的选择权取决于你自己，我仅仅是把你能做的选择告诉了你。”

夏无且遵从了内心的选择，所以谁也没有偏离命运既定的轨迹，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她想。

*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怯懦的燕王喜为自己儿子轻率的举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了求和，在秦军兵临城下时，他手捧一掬热泪，亲自献上了燕太子丹的首级。

然而赵政并不吃他这一套，第二年，秦军的铁骑就踏破了燕国的国都。

随后，秦国对外扩张的战事持续升级，疯狂的战火渐渐燃到了秦楚边境。

因秦王对楚系势力的忌惮，流淌着楚国王室血脉的昌平君已坐了好多年的冷板凳。

这一天，郁闷的昌平君终于从赵政那儿接到了一个命令，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命令。

手拿诏书的昌平君来到流华殿，对着芈泽表达了罕见的亲切慰问：“大王派我前往楚国郢陈稳定局势，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还请妹妹千万多加保重。”

“也请哥哥保重。”芈泽没有注意到昌平君脸上异样的神色 ，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

铁血与怀柔两相宜，赵政想利用昌平君楚国公子的特殊身份来安抚楚人，这一点也是说得过去的。

直到有一天，宫里传来昌平君被楚将项燕拥为楚王的消息，芈泽这才明白她大哥临别话语中的深意。

听闻此讯，乳母殷佩与侍女嘉卉喁喁不休地控诉道：“昌平君怎么能这样做呢？”

“在他决定背叛秦国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公主和小公子的处境？”

芈泽怔怔地抱着扶苏，祖太后死前的那句忠告在她耳畔回响：“人啊，都是会变的……”

她咬破了嘴唇，发出无声的哭泣，“可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弃我？”

手足情深终究还是敌不过权力与欲.望。

*

因昌平君的叛变，楚国人在咸阳宫里的地位越发尴尬。

赵政的迁怒与疑心是很可怕的，芈泽毫不意外地受到了监.禁。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某天，负责给芈泽送饭的宫女无意中向她透了口风，如今楚王已被俘至咸阳，正在章台宫接受大王觐见。

对于深知历史走向的芈泽而言，与亲人重聚的喜悦要远远胜过痛失故国的悲伤。

正喜悦着，宫女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你说什么？”芈泽愣愣地拉住宫女的袖子，轻轻地问道：“你再说一遍，现今楚王姓甚名谁？”

兄终弟及、嫡庶有别，她忽然不敢去想为何最终是庶兄负刍继承了楚王之位。

宫女响响亮亮地回道：“就是熊负刍啊！奴婢听人说，他可是杀了自己的弟弟才登上的王位呢！”

话音刚落，她看到王后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芈泽整个人如失了魂似的跌坐在地上。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楚国王位早已更易，她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了。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不是谁也没有偏离命运既定的轨迹，而是谁也不能。

天上云聚如海，不多时，一道电光划过天际。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芈泽枯井深潭般的眼睛应声睁开。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内室取来了久置不用的弓箭。

很多年前，她曾用这把弓射杀了嫪毐。

而如今，她要带着这把弓去见负刍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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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荆轲刺秦这段改编的地方很多，就不一一说明了。

如何评价荆轲刺秦？

《百家讲坛》里的王立群教授说得很详尽了，摘录一下：

“（电影《英雄》）这个故事他提出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英雄不是一个，他认为只要是为和平而死的人，或者是为和平而献身的人，或者是为和平而统一天下的人，都是英雄，就是这样一来，张艺谋这个《英雄》，在我们历史研究中间，它最大的贡献，就是它提供了一个思路，是个什么思路呢？要有一个大英雄观，有一个大英雄观，秦王统一天下是英雄，为了赵国的和平刺杀秦王的人也是英雄，为了天下的太平放弃刺杀秦王的人还是英雄。如果按大英雄的观念来看，秦始皇就是秦王嬴政，他叫做时世英雄，荆轲叫侠义英雄，他们合起来，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第57章 第五十六夜

楚王熊负刍站在大殿中央,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章台宫内的陈设。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 自己很快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二个客死在秦国的楚王。

七十年余前, 楚怀王熊槐严词拒绝了秦昭襄王以地换命的提议，最终在咸阳城里郁郁而终。

楚怀王熊槐的被俘开启了楚国的衰落, 而楚王熊负刍的被俘则宣告了楚国的灭亡。

亡国之君熊负刍无法对先祖视死如归的气节产生共情，五年前的那场弑君篡位花光了他毕生的勇气, 上位后他终日沉湎于酒色，不理朝政。

安逸的生活使熊负刍原本精瘦的身材迅速膨胀，在被俘的那天, 楚国寿春城的百姓亲眼看着他们的国王拖着肥胖的身子, 吃力地坐上了秦军为他特制的巨大囚车。

在把周围的一切统统打量了一遍后，见高高在上的秦王赵政依旧一言不发, 熊负刍不禁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如果此刻能用割地换取一个脱身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只可惜如今整个楚国都被纳入到了秦国的版图中，他根本无地可割。

好在秦国的王后是他的异母妹妹，那芈泽应当是会帮他求情的吧, 熊负刍不确定地想。

正想着, 只见一支箭“嗖”地一声从门外射来, 堪堪擦过熊负刍的右耳，直直扎在了离他不过三寸的青石地砖上。

熊负刍回过头去, 在门外见到了一脸平静、举弓而立的芈泽。

“你怎么敢杀我……”话还没说完, 熊负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秦国的地盘上，惊恐之色逐渐浮上他浮肿的面容，“……你、你不能杀我！”

“阿泽, 你怎么来了？”赵政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惊惧，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亲密称呼。

芈泽既没有看赵政，也没有回答他。

心之所囚才是牢笼，如果是她自己想要出来，放眼整个王宫，也没人敢真的阻拦她。

至少在名义上，她依然是赵政的王后。

自荆轲刺杀的风波过后，章台宫的守卫严密了不少。门口惊讶的侍卫们后知后觉地举起长矛，还没来得及出言警告这位疯狂的王后，就被他们护短的大王喝退了回去。

芈泽已经许久没有射过箭了，拉起弓来略感生疏。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过来，便再次拈弓搭箭。

这一回，她射中了熊负刍的膝盖。

杀猪般的嚎叫瞬间响彻大殿，熊负刍跪倒在地，一脸愤恨地咒骂道：“熊犹的死怨不得我，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他和熊悍都是你那浪.荡的母亲和黄歇所生。他们这些混淆王室血脉的罪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到了这一刻，熊负刍仍然对自己编造的谎言深信不疑，他必须要为自己的野心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芈泽沉默着跨前一步，她看见她的庶兄如同一条蛆虫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真是可笑，她想。

她不明白，在大敌当前之时，熊负刍为何不想办法自救，反而愚蠢地忙于内斗。

“别杀我……我求你别杀我……”见芈泽来势汹汹，惜命的熊负刍当即磕头求饶，“……妹妹也知道的，其实我们楚国王室之人体内都流淌着弑君的血液，建国几百年来，有儿子杀老子的，也有叔叔杀侄子的，就是兄弟相残也是寻常的很哪……”

芈泽静静听着熊负刍的胡言乱语，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地朝他射出了第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