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认识你(4)
顾念初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知所措，讷讷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碗，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粥，抬头微笑道：“楼道里冷，先进来坐会吧。”
隔壁家原本住的是一对年近五十岁的夫妻，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很争气，以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考到了北大，从学校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工作。
顾念初偶尔也会听他们提起自己儿子的近况，他在北京发展的很不错，工作不久就找到了一个同样是从外地到北京工作的女朋友。女方的家庭虽然条件一般，但家里的人也都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女孩的性格也好，适合过日子。关键是他们的儿子真心喜欢人家姑娘，老两口也就没有反对过。
夫妻俩担心儿子儿媳结婚之后，还要面临怀孕生孩子等一大堆事，小年轻工作忙，连自己的照顾不好。思来想去，夫妻俩就决定搬去北京和儿子儿媳一起生活。
夫妻俩搬走后，房子就租给了这对年轻的小情侣。
如果顾念初没有记错，小姑娘姓张，至于全名叫什么，顾念初确实没有记住，她一直都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是很喜欢社交，除了傅明城以外，她和所有人几乎都保持着一个舒适的距离，不会刻意疏远，也不会主动接近。
别人的家门对于顾念初而言，似乎是比炼狱还要可怕的存在，因此在这里生活了十年，顾念初也没能交到什么朋友。
傅明城不回家的时候，顾念初几乎就是独来独往的，隔壁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偶尔会跑来串门，找她聊天。
顾念初给小姑娘倒了杯水，然后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静静听她讲话，偶尔也会说上几句。
顾念初生性安静，不太爱说话，但她并没有觉得小姑娘喋喋不休，非常聒噪，反倒是有了她，顾念初原本低落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她没有时间再去一个人胡思乱想。
小姑娘说的正起劲，不知怎的注意力便被茶几上那堆药吸引了去。顾念初心跳也不由随之加快。
小姑娘看看茶几上了药，又看了看顾念初，有些担心地问道：“念初姐，你是生病了吗？”
顾念初有些心虚，张了张口，随便编了个谎，说道：“嗯，出门衣服穿的有点少，就感冒了。”
是怎样的感冒，需要吃这么多药？
小姑娘觉得有些奇怪，但看顾念初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其实顾念初表现的并不明显，只是这小姑娘天生就是个交际高手，一眼就看穿了顾念初的心思。
小姑娘傻笑着，说道：“是啊，最近天气降温的厉害，我们公司好多人都感冒了，还挺严重的。”
“念初姐，你一个人在家尤其要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来隔壁找我和郭军，千万别怕麻烦。”
顾念初笑着答应，却并没有将这话信以为真，因为她知道小姑娘只是出于客套，随口这么说了一句。
就算她是认真的，顾念初自己也不想给别人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抑郁可是会传染的，她不愿意自己糟糕的生活连累到其他无辜的人，让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长期处在压抑焦虑的环境中消磨精神。
如果哪天事情真的演变到了那个地步，顾念初大概就真的要生不如死了吧。
小姑娘走后，偌大的房间失去了最后一点人气，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往往最可怕的或许正是热闹过去后突然的寂静，孤单的叫人难以自容。
用来吃药的水已经变凉，顾念初索性将之前分好的药，就着凉水全部吞了下去。
其余的药，顾念初将它们装进了刚刚找来的糖果盒里。
精致的糖果盒，装着的却不是甜甜蜜蜜的糖果，而是一片片味道苦涩的药片，顾念初多少也会觉得有些可惜。
看着那些盒子，顾念初不知怎的便联想到过去好多的事，明明那些事之间毫无关联，但顾念初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要去回想。
说起来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顾念初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顾念初总是容易不受控制地，将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强行让自己认罪，自我怀疑。
小情侣做饭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煮的粥至少要比傅明城强上许多。
刚开始的那几年，每逢节日，她和傅明城都会借着过节的由头，腻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看到彼此，都会觉得无比幸福。
到了后来，公司步入了正轨，傅明城就越来越忙。曾经两个人之间不成文的那些约定，也慢慢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顾念初已经不再期待那些仪式感，只要傅明城还记得回家的路，没有把外面那些娇艳美丽女孩子带回家，顾念初便已经非常知足了。
现在回想起来，傅明城去上海的那天，她为何非要打那通电话去挽留，或许是因为还抱着一丝的期待，又或许她害怕傅明城这次离开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傅明城去上海出差的第十六天，依旧和以往每次出差一样，走了，就再无半点消息。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是顾念初自己幻想出来的，在真实世界中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顾念初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远在上海的傅明城，此刻是否美人在怀，过得是好还是坏。
她能将自己照顾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手机上的呼吸灯忽明忽灭，睡梦中的顾念初突然惊醒，后背全是冷汗，她就像溺水的人，抱住被子久久不愿松开，脸上写着绝望。
伸手擦掉眼角的眼泪，顾念初有些庆幸，自己还完好的活着，她并没有跑到天台去吹风。
每次在梦里，顾念初好像总在尝试过各种不同的死法。有的时候，这些反复的梦都会让顾念初迷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了很多次。
她太害怕，想找个人说说话，帮她分散注意力，通讯录从头翻到尾，来回好几遍，最终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陪伴。
顾念初放弃了，也已经习惯了。
没有胃口吃早餐，顾念初索性就放任自己，干脆将药当饭来吃，药物虽然可以缓解不适感，可味道却非常苦，带来的副作用，也同样难熬。
吃完药顾念初又往嘴里塞了一粒维生素b6，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按理来说她现在就应该要动身开始收拾，然后坐车去医院复查。
但顾念初并不是很想去医院。
顾念初很害怕去医院，每当想到自己是要去医院，她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慌。
顾念初从小身体就弱，几乎是每隔几个星期就要去趟医院。顾念初似乎成了医院的常客，这辈子躲不开的除了傅明城，就是打针吃药了吧。
小的时候去医院，就连医生都会调侃她，虽然年纪小，却为医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顾念初讨厌这句话，因为在她心里，这句话充满了医生刻意的挖苦和嘲笑。
顾念初讨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更讨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走到一号诊室的时候，诊室的门虚掩着，顾念初有些好奇，就靠近顺着门缝看了看，诊室里非常安静，也看不到有人走动。
顾念初试探性地敲两下门，没有回应。
顾念初感觉有些奇怪，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这间诊室很干净，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房间，满屋明朗，一尘不染，白色的桌子上除了书和笔，便只有一盆绿萝。
顾念初以前并没有留心过这间诊室的布置，今天她才发现这间诊室的书架上，除了书籍和资料外全都是绿植。
阳光打在那些绿植的叶面上，看上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顾念初试探性地唤了声：“肖医生。”
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给予顾念初一丁点的回应。
明明是两周以前就约好的，顾念初有可能会忘，但身为医生，他不应该是不会忘记的吧。
顾念初原本想在这里等，但又觉得这样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实在不是个办法，于是就准备出去问问外面的护士，看他们是否知道肖医生的去向。
药物的作用让顾念初原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变得更迟钝，整天就像是在梦游，走到咨询台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护士看她眼神让她有些恐慌。
“您好，请问……”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病人。”
顾念初刚刚开口，肖医生温柔地声线就从她身后落了下来。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