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南+番外(46)
吴森原本还发愁如何找个由头把股权转移到陈季宁身名下,是失魂落魄的吴明川给了他灵感。
手下人从中国带回一打照片,上面的陈季琰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套头衫,和一个年轻男人手牵手并肩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她把手放进了他口袋里。男的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话,她哈哈大笑。
吴森认出来了,那就是陈季琰捡回来养大的男孩,他的名字是叶嘉文。
也许陈大小姐不会相信,但陈季宁突然从美国回来确实是个意外。他在登机口嚅嗫着给吴叔叔打电话,说自己被学校开除了,无处可去;他的吴叔叔却因为计划被打乱而无比恼怒,又毫无办法,只得先好声好气地叫他回来。
陈季宁在楼上呼呼大睡时,真正的父子二人却在楼下对阵。吴明川的语气强硬,向他发出最后通牒,警告说这样下去他只会和陈季琰两败俱伤,吴森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心里明白了:他的儿子早就被陈季琰驯养成了温顺听话、任劳任怨的水牛,指望他站在自己这边搏一搏,下辈子都没可能。
活到六七十岁,到头来还是要单打独斗,也是讽刺。
眼下陈季琰坐在椅子里,两颊凹陷,眼睛却在发亮,像只被激起斗志的兽:“所以呢,是什么生意?”
“你手里的股权。”吴森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消消火,“陈家的东西永远都姓陈,但季宁比你更适合。”
“稚子抱金行于市,我不发话,谁能信服?”
“现在外界都知道陈大小姐身受重伤在医院静养,不过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无论如何都要出席吧。到那时候出面宣布自己健康不济,不能再掌管永兴了,不是正好?”
吴森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但陈季琰毫不示弱:“凭什么?我爸白纸黑字留给我的东西,你说给就给?”
他的语气温柔慈爱:“季琰,不会让你白给的。钱财有价,人命无价,用你手里的股权换叶嘉文的命,你说划不划算?”
她怒极反笑。
吴森真是精明啊,现在两个人都在他手里,她不谈也得谈。可她为鱼肉,人为刀俎,不交权还有议价的资格,交了权、替他演完戏,一个死掉的陈季琰可比活着的要让人放心多了。
至于叶嘉文,没有了她,叶嘉文也就失去了价值。按吴森一贯的手段,他们要么一起活着回去,要么一起去死。
“叔叔你还真是老了啊,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她的笑容慢慢绽开,恶劣到了极致。那个杀伐决断、手狠心硬的陈季琰似乎又回来了,吴森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我身处险境,除了股权也没别的筹码,交出股权,我的生命安全谁来保证啊?你把刀架在叶嘉文脖子上,我就不会算这笔账了?”
吴森没有说话,陈季琰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犹疑,趁热打铁:“你动不了我,把我捏在手里,好茶好饭伺候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可只要等到下个月,股东大会上没有我,这事就没得商量啦。”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他若有所思。
“我是挺喜欢他的。”她故意作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我的命也很重要啊,叔叔。这种谈法我不能接受的。”
“那你觉得要怎么谈?”
“把我们俩都放走。”
“把你放走,你会报复我的吧?”
“不把我放走,我就没办法啦?”陈季琰好像面对十以内的加减法,对他的提问感到不可思议,“你不会以为这些年我就光顾着在合同上签字了吧?”
吴森叹了口气,“两边都是死胡同,季琰,你也在逼我啊。”
谈判的主动权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陈季琰往后靠,体态松弛下来:“我不逼你。咱们之间确实一直闹得不开心,我也要给叔叔你赔罪。你留着陈季宁、甘帕薇和叶嘉文,等我回去,用百分之十的股权换人,怎么样?”
“他要是知道你为了保命,把他留下来孤零零地当人质,会很伤心吧?”
“人质?这话也太难听了。我们做生意,谈的都是条款。”
“原来叶嘉文也不过是个条款,是这个意思吗,季琰?”
吴森嘴角的肌肉慢慢运动着,嘴角拉扯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陈季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可是做错了什么呢?一切都是她精打细算、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优解,她遵循着谈判的一贯原则,见招拆招、步步紧逼,她做错了什么?
背后的推拉门哗地打开。这么狭小的房间,竟然还能装下隔层,隔层里跪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叶嘉文,保镖用枪指着他的头,确保他在旁听谈判的过程中保持绝对安静。陈季琰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张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挣扎着抬眼看她,目光交织的瞬间,她的心被狠狠扯着往下一拉,咽喉处有异物感,噎得她喘不上气。
明明才亲耳听着她在谈判桌上将自己当筹码出卖以求自保,叶嘉文看她的目光却依然平和而纯稚。像小时候她不乐意在雨天走路,就骗他:“我的脚扭啦,背我上楼!”他二话不说蹲下来,当真上上下下背了她一个礼拜。
叶嘉文就是这样无条件地信任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过。无关利益诱惑,无关权势逼迫,假使她叫他现在就去死,他也会立刻照办。
回过头时,陈季琰已经整理好了表情。吴森好像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笑容里有几分失望:“季琰,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再好好想想吧。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内做不了决定,我不能保证叶嘉文活着走出这里。”
“吴叔叔,虽说你也没几岁好活了,可杀了叶嘉文,你别想活到下个月。”
陈季琰话里戾气冲天,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手刃他。这话一说,吴森反而松了口气:叶嘉文这个人抓对了。这就是陈大小姐的软肋,她狠话放得越多,他就越笃定。
吴森挥挥手示意保镖把二人分别带回房间,陈季琰挣扎着还想跟他说什么,他微笑着堵住了她的嘴:“叶嘉文和我谁先人头落地啊?季琰,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柬埔寨很有意思,没那么乱,我瞎写的大家别信
第33章
距离新年尚有一周,吴明川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
最后一次见到孟书妍,是在那家热气氤氲的粤菜馆里。她不是傻瓜,立刻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眼中漫起水雾,却咬着牙就是不肯掉泪,最后说:“你扔了吧,我不要了。”
坐在清迈的咖啡店里消磨时光,吴明川忍不住地回想她离开时的背影。阑尾炎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的脸瘦了一圈,埋在围巾里就巴掌那么大。他跟在后面,看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走,站在奢侈品店的橱窗外仔细观摩里面展示的包包,看了一会儿又拐进隔壁的蛋糕店,买了一份抹茶千层,小口小口地吃,直到店员过来催她:“小姐,我们要关门啦。”
吴明川无数次想上前去拉住她好好教训一顿:身体是铁打的吗?还想住一礼拜医院?又无数次忍住了,因为这样亲密的话,根本不是他这个身份立场应该说的,说了就是祸害。
这座城市在吴明川心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孟书妍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小区,如同一只孤魂野鬼。
泰国只不过是离开的一个借口,他在此根本没有任何人要见。为什么不能说实话?他想不明白,只知道对着她因为期待和喜悦而舒展的眉眼,话都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在清迈游荡的第四天,新闻网站首页上的头版头条让吴明川霎时停滞了呼吸:暹粒文化村工地发生暴力冲突,永兴掌门人负伤住院。
他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飞去暹粒,办公室里只有颂唐,那是他挖来的职业经理人,具备管理层滴水不漏的好品质:“大小姐在接受治疗。”
“什么医院?”
“大小姐说不让别人打扰。”
陈季琰的私人号码打不通,他又给陈公馆打了二十几个电话,那里根本没有人,而叶嘉文也像人间蒸发了——想到这个,吴明川骤然背后发凉。
他怎么忘了,颂唐就是父亲的老朋友在两年前引荐给他的。
吴明川换了个问法:“吴先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