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视线扫了眼,天是烟蓝色,还透着点霾。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天上不就那两只鸟,纪翘想,要是在野外,她能一枪搞一个下来烤着吃。
……吃。有点饿。
“诶,”纪翘无意瞥了眼,迅速拉住他:“能等下吗?我想买点吃的。”
路边这家小店简陋得很,开在郊区,现在又不是饭点,门口挂着大牌子,白底红字的印着推荐,她只看得进“排骨年糕”四个字。
祝秋亭没说什么,在原地站定。
这就是同意了。
纪翘立刻速战速决,十八一份,加五块给个鸡腿,排骨炸的酥脆金黄,年糕上淋着酱油、甜面酱,她还加了点辣椒酱。
纪翘拎着塑料袋回来,手上捏着两根竹签,可以当筷子用。
她真是饿了,昨天累,又吊了水,没好好吃饭。
纪翘对高油高盐爱到骨子里,现在一是能吃,二是借这个,也好乖乖跟在身后,压力小一点,跟他并行累得慌。
“那我……”
纪翘站在他后面半米,礼貌微笑请他先走。
祝秋亭视线在排骨年糕和她之间徘徊,目光微动,最后化成一句很淡的话。
“我的呢?”
纪翘笑容在嘴角凝固了。
她没买啊。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解释吗?
纪翘还没来得及说话,祝秋亭便从她手上抽走一根竹签。
第一口。
这可他妈是第一口。
纪翘气到一半,视线瞥见他慢条斯理地吃年糕,又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整条街逼装得最正的。
“饿了?”纪翘大方地给他插了块排骨,递到祝秋亭手里。指了指前面:“林新路拐过去,有家馄饨店,挺好的,环境一般,鲜虾云吞做得不错。”
准确的说,是一家露天摊。
到了以后,祝秋亭沉默片刻:“店?”
纪翘抓过一把椅子,拿纸巾仔细擦着,顺便科普:“原来是早餐摊,做得好,能摆到中午以后。本来还卖米线,牛肉的最好吃,后来就不卖了。”
祝氏在这边的办公楼祝秋亭不常来,她以前帮忙做事,经常跑,附近摸得门清。
祝秋亭看她弯腰擦椅子,擦得很起劲,明明发着烧,动作却麻利,整个人压着快要开饭的喜悦,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也许是熟悉,让她觉得亲近,人都放松了不少,也不纠结别的了。
祝秋亭看了会儿,接过椅子:“不用擦了,没什么区别。”
她叫了碗鲜虾云吞,一碗云吞面,替他拆好筷子递过,自己手上拿一双,在桌沿轻快地敲。
注意到祝秋亭视线,纪翘头也不抬道:“要是有不同容器,我可以敲出一首歌来,”她指了指筷筒:“这个也可以。”
祝秋亭唇角轻勾,凝视着她,声线懒懒地,似乎只是无意一问:“你闲着就研究这些?”
纪翘耸肩:“只能敲简单的,小星星,生日歌什么的。”
想起什么似得,她又笑了下:“我也没什么文化,研究不出什么有趣的,看书又怕头晕,以前孟哥给我——”
纪翘猛地刹车。
她真是放松过头了。虽然祝秋亭肯定知道她在说谁,但是他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兴趣吗?
她看向祝秋亭,却没在他神态上寻到不耐,便继续轻声道:“买了火车轨道玩具,我那时候无聊,装完能玩一晚上。”
祝秋亭静静听着,末了轻笑了笑:“那你还真是挺闲。”
纪翘没在意,祝秋亭嘴本来就毒。支着身子看了眼进度,馄饨已经捞上来了,翻腾在热腾腾的汤里,摊主正往里加着虾米和紫菜。
她又坐下来,唇角和眉目都舒展,漂亮潇洒:“年轻咯。最擅长浪费时间。羡慕吗?”
她本来是开玩笑,祝秋亭却盯着她,没说话。
纪翘这才注意到,他眼里泛着淡淡的血丝,情绪涌在其中,看不分明。
她下意识蹙眉,没想出来哪句话错了,戳到他哪根筋了?
幸好摊主这时候来了。
“你云吞。”
纪翘接过碗,迅速给他推了过去,避开他视线。
“羡慕。”
祝秋亭说。
纪翘怔住,抬头望住他。
风吹抽芽的树枝,吹云,也吹的她心脏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开。
鹧鸪天里讲,给雨支风券,留云借月章,祝秋亭从来都更甚,玉楼金阙都不在他眼里。
他现在是……在难过吗?
纪翘被这个想法震飞了。
现在这人是在难过吗?纪翘被闪过的想法震飞了。就因为不年轻了?
“我羡慕的发疯。”
祝秋亭望着她,声调那么轻,又像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风吹抽芽的树枝,吹云,也吹得纪翘心脏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开。
☆、【三十四】
他有一把好音色,明潮暗涌都在其中。可内容不是纪翘一时能消化,于是空气陷入滞停般的死寂。
没人说话,纪翘心神微动,余光不动声色地漫游又收回。
刚刚竟只顾着跟他说话,太大意了。
无论行走坐卧,永远不可松懈。分析,观察,等待,蓄势待发。
这还是面前的人教过的。
这条街不在主干道上,馄饨摊又没几个客人,纪翘打眼一望,视线扫过街对面,又很快收回。
她舀了口汤,垂着眼将话题转开:“手腕那个,什么时候纹的?”
纪翘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尤其是祝秋亭的。
他桡动脉上的纹身,从她见他第一面时就有了,明显带纪念和宗教意义。就算随便找个话题做给盯梢的人看,其实没必要聊这个。
只是缅甸店内,那张图和字,总萦绕不走。
她没想到,祝秋亭想了想,竟真的回答了。
“很早。”
纪翘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他们多久了?”
她顺手拿餐巾纸擦了擦嘴,压住唇形低声问。
祝秋亭看她一眼,惜字如金。
“很久。”
便衣跟梢,跟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尽管早知道警方盯得紧,纪翘还是有点意外。
跟到了平时?
祝秋亭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又极讨厌跟警方打交道。
很快,她意识过来祝秋亭今天为何这么反常,又是闲逛,又是在摊上磨时间的——
他在溜警察。
-
市公安局三楼,办公室和走廊里常年忙碌,泡面味已经渗进了墙缝。
瞿然从办公室后门走出来透气,最近他为个室内凶杀案忙的昼夜颠倒,出来时没注意,迎面撞上一个人,抬眼一看,面孔白净清秀,还有几分眼熟。
“瞿哥——”
周舟刚要开口,就被瞿然扣住膀子,抓小鸡似的拎走了。
天台上,瞿然把门仔细关好,又检查两遍,才转头看向周舟:“你说。”
周舟扶了扶警帽,有些不安:“这样好吗?成副局已经不让查这事了……”
瞿然打断他:“停。他老人家生怕我闲着,最近连塞给我两个案子,我听到他名字头疼,你就说说吧,有什么发现吗?”
周舟拧眉:“没什么特别的,他生活很规律。”
“去缅甸出差前,谈生意,工作,常出入的酒店是四季,安缦。从缅甸回来后,在郊外别墅住,又去了祝氏分部,见了一个叫吴扉的人一面……噢,但是今天有点奇怪,”周舟顿了顿:“他是在路边摊吃的午饭。”
瞿然:“跟谁?”
周舟看着他:“纪翘。”
瞿然抽了根烟出来,倒给周舟一根,周舟摇头拒了。
他就自己抽了,支着栏杆,看得出来心烦意乱。
周舟想想,还是问了:“瞿哥,其实我想问,你为什么认准祝氏这一把手跟J.r一定有关系呢?他们做国际贸易的,来往打交道的人员流动复杂,基数也大,如果有几个——”
瞿然打断他:“祝氏报过警。”
他咬着烟,视线投向老树伸长的枝杈:“清江附近,他们有个工厂被炸了,那儿的警局接了案子,到现在也没结果。”
“可我了解到情况是,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失踪了。”
周舟努力想把这些信息串起来。努力到一半,听见瞿然说:“没有意外的话,那人是Jr在国内的线人之一。”
瞿然还想继续说什么,视线无意一瞥,脸色顷刻间变得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