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进球(22)
傍晚周礼又来医院接人。科室里的同事拿蔚莱打趣,新婚真好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是去过医院而后被周家爸妈逼来接她下班。
果然见面第一句话,“妈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到他们那吃饭。”
若所有人都是这种不会转弯的思维,那世界得朴素成什么样。蔚莱与他往医院外走,好心出主意,“下次这种事你就爸妈家楼下等我,一起上楼就行了嘛。”
他倒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也闲着。”
小弟又没有出现。他发来消息,有个活儿需要临时顶上出差,十一后回来。
现在崇尚户外运动的人越来越多,上班族们的假期反倒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蔚莱理解,告诉他注意安全,回头再见。
周妈状态不错,虽有疲态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或许是儿子的回归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对抗病魔,拼体力更拼耐力,而家人的陪伴正是这场需寻找终点的马拉松最大的精神支柱。
蔚莱给她看来福的照片,说家里来了新成员。周妈捂嘴笑,周礼没说什么?
“倒是没说,”蔚莱抛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他怎么怕这些啊?”
尼泊尔的小猴子,家里的来福,他的弱点着实惹人费解。
周妈笑出声,“他啊,小时候被鸡咬过,打那以后见到这些小动物都躲着走。你没发现他现在左屁股上还有个疤?”
“哈哈哈,这得扒了裤子看啊,太可惜了。”蔚莱未加思索说道。
“可惜?”
她心里大叫不好。夫妻之间互扒裤子那叫从心而动天经地义,他们必须得是正常夫妻才行啊。
“他不让我看。”蔚莱急着找补。
“也是,不算什么光彩事迹。”周妈贴近她耳朵,“左屁股蛋正中,指甲盖那么大,下次注意。”
蔚莱当下笑出声。
回家的路上又想起这一出,蔚莱忽然来了兴致,她戳戳正开车的周礼,“听说你左屁股上有个特别徽章?”
他朝副驾看过去,对上一脸坏笑,赶紧转回头,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我妈可真是。”
“找机会给我看看,这是治愈你动物恐惧综合征的必要途径。”
“你女流氓啊蔚莱。”周礼气结。
“说起来也算幸运,”蔚莱拿出知心大姐的腔调,“有这病,偏偏去了物种最丰富的的肯尼亚,偏偏找个动物医生当老婆,还偏偏她非要养只猫,周礼,你何德何能遇上这么好的治愈环境。”
周礼恨不得找胶带封上她的嘴。是,我何德何能摊上你。
第21章 已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生活空间变成两人共有,家里一下丰盈起来。先是咖啡机吸尘器,之后是客房的书桌台式机,再之后是留在周家父母处的衣物鞋帽,周礼像只勤劳的小松鼠每天都往回运送新物件。他有时会打声招呼“我想买个某某”,对此蔚莱大多回句“可以啊”,常规沟通,自然而然。很奇怪,明明共同生活这件事没有给当事人任何缓冲,但却完全不需刻意适应,好像他本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周礼工作地点在家和医院之间,每日上下班两人一车同行。回来一周要么两头父母处蹭饭,要么与同事朋友聚餐,家里厨房倒成摆设。终于等周围人新鲜劲过去,大大小小接风仪式完成,新婚夫妇开始面对成家自立的事实。星期六一觉睡到自然醒,蔚莱将最后一点猫粮倒入来福碗里,打开冰箱把烂了大半的果蔬扔进垃圾桶,端杯咖啡懒洋洋靠到客房门口提议,“咱俩得去趟超市。”
要买的东西不少,加之猫砂猫粮都是重物,她需要一个帮手。
里面的人正专心致志打游戏,右手鼠标左手键盘,鸡窝头上扣着耳麦。蔚莱用力敲两下房门,网瘾少年这才懵懂地看过来,“有事?”
她走近些,加大音量,“我说得去趟超市,家里什么都没了。”
周礼摘下耳麦放到桌面上,那头立刻传来男生问话,“谁啊?”
“你嫂子。”他靠近耳麦,答得全无犹豫。末了又补一句,“下了,要出门。”
对面游戏团伙似乎不止一人,“妻管严”“耙耳朵”哄闹声阵阵。
称呼这事很难因时制宜,次数多了犹如电脑既定程序,介绍指令一出,身份自动匹配。
这太像真正夫妻日常,蔚莱一下红了脸,不由结巴,“你……你先玩吧要不。”
“不用。”周礼迅速退出游戏,转过头看她,“现在走?”
“洗脸。”蔚莱哭笑不得。她现在算知道为什么有适婚的说法了,平日再怎么西装革履体面精致,周六起来照样 T 恤大短裤顶着一脑袋乱毛无所事事。
还有,窗帘肯定只拉一条缝,拖鞋穿着一只找另一只,被子摊在床上像潦草卷一半的煎饼果子。
她一点都不想收拾。可作为一个略带强迫症的医科生,这副场景着实碍眼。
周礼去洗漱的功夫,她顺手将被子铺平,窗户打开通风,椅子推进去,至于脏衣服……
蔚莱唤人,“这些衣服要洗吗?”
“怎么,看着难受?”周礼歪着嘴角进来,胡乱将衣服卷成一团扔进卫生间洗衣机,自顾感叹,“这才刚开始,以后怎么办啊。”
“哎别……”阻拦过晚,对方已按下洗涤按钮。蔚莱叉腰叹气,“洗衣机里有我的衣服。”
“啊。”大条先生欲按暂停被拉住,蔚医生无奈,“算了,节水环保。”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粗心,能看到才怪。
“我……挺干净的。”周礼挠挠额头,委屈巴巴低头瞄她。
犯错就卖萌,受教了。
蔚莱被气笑,“我嫌弃得那么明显?”
“嗯。”
要真是只哈士奇,蔚医生此时一定上手去摸头。
大活人显然不合适,她极力憋住笑,“有个成语叫将功补过。”
“我做饭。”周礼双手搭上她肩膀推人出门,“走啦,去超市。”
小孩子会将条条框框的规矩说出来——我的笔不能动,三八线不能过,玩具只借你玩一周,因为心智不够成熟,喜恶只能借助表达。而成年人大多将原则放在心里——比如,这样的肢体接触我并不讨厌,和这样的你一起生活,应该还不赖。有独立思考能力,表达会被分析解读,而对于现在“刚刚好”的关系,蔚莱想,多琢磨一分少思考一寸都是破坏。
或许早晨犯了错误,又或许对生活品质无太高要求,周礼全程乖巧顺从,推着购物车跟在蔚莱身后任她挑拣选择。一如这城市里众多年轻夫妻,拗不过推销员舌灿莲花买下打折卫生纸,酸奶区火眼金睛仔细辨别生产日期,面对五花八门的果蔬有说有量算计一周吃食。他们没有做神仙眷侣的意志,亦无将日子过成诗的愿景,脚踏实地的柴米油盐成为不言而喻的共同认知。
没有奢望,不抱期待,无需展示修饰后的自己,彼此及生活都变得无比真实。
结账时蔚莱将东西一样样摆上收款台,周礼负责打包装袋。购物车最底下藏着一个工具箱,螺丝钉扳手一应俱全——显然是偷放进来的。蔚莱朝当事人投去灼灼目光,“买这干嘛?”
周礼心虚,手下更加勤快,“有需要。”
“家里又不是没工具。”
“没有成套的。”周礼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拿了这一个。”
收银员连同旁边结账的人一同笑起来,后面排队的大哥帮腔,“再顶嘴你媳妇要买搓衣板了。”
蔚莱挂不住面子把工具箱往前一推,“买买买,结吧。”
直至回家,蔚莱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又非十块八块,她着实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执拗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工具。“你看他们摆得整整齐齐不觉得很好看?”周礼试图顺着她的思维解释,见并不奏效,撸起袖子开始干活,“做个红烧排骨如何?”
脑子倒转得快。
蔚母打来电话,无非问周末是否过去吃饭,交待些近期降温注意保暖的话。正说着厨房传来呼救,“蔚莱,帮我切点蒜!”
排骨已经下锅,抽油烟机呼呼作响,大厨身体后仰滑稽地躲闪着迸溅而出的油渍。蔚母笑问,“周礼在做饭?”
“是。”蔚莱接着电话走过去,看着一片狼藉的操作台连连摇头,“不如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