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三同人）山河永安+番外(76)
武当掌教瞧见了弟子不以为然的神色，冷笑道：“别小看了那帮文人，大宗师一口气能杀万人，一国大将可以一战坑杀数十万人，文人一杆笔则可杀百万人，而且还能遗毒后世、祸害无穷。”
犇北不解道：“师父，当今皇上这样做好吗？”
武当掌教轻轻一叹：“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不好，有能力的就试着改变，没能力的，跟着走也无妨。”
犇北若有所思，又听他师父问道：
“武当收留的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不少，知道为何独独你成为我的弟子？”
他摇头。
师父道：“你有道骨，你喜欢的那姑娘有佛根，不然你以为寒山为何收了你和她做仆人？他的眼光何其毒辣，想必早已看出端倪。就连寒山收养王家弃子，今日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巧合。只是我们都看走了眼，以为那个孩子身负的只是寻常气运，万想不到竟是帝王龙气。”
“这有什么，洛哥不是皇室嫡脉吗？”
武当掌教摇头：“不是王家的龙气，是早已覆灭的汉室气运。”
犇北浑身一震，悚然而惊。
武当掌教冷漠道：“汉室是不可能再复国了，但用这股气运恢复魏国，却还有几分胜算。这也是为什么寒山一心想扶持他的原因。你道他为何自废双目？跟着寒山的路走，他迟早是死路一条，天道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曾经的弃子再次成长起来，壮士断腕，还能觅得一线生机。只可惜明皇天纵奇才、胸怀大志，身兼武道气运与帝王龙气，本该成就一番大事，却白白甘愿为了他的兄弟画地为牢，将之前的谋略布局尽数作废，可笑至极。”
掌教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不这样，我们武当也找不到这个兴盛的机会。这天下命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便是如此。千年之前我们老祖骑青牛入西域，在那边留下不少遗泽，你此行西域若是能留心一下最好，不能也无妨，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之后会有人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回来执掌武当。”
武当掌教继而叹息道：“可惜，就是笨了点。把武当的千年大计交付在你手上，为师实在不放心。”
犇北真挚道：“师父，要不你去找别人吧。我找着朝南就好，就不掺和三教圣人什么的破事了。”
话没说完，就被武当掌教一个爆栗敲在额上。
“你身上已背负道教气数，等你去了西域就会明白，这事还由不得你。”
犇北皱眉，他又听到一个新名词：“气数又是什么？”
“气运未成，便是气数。”掌教淡淡说道，“天下但凡有志成大事者，无不有气数，只是其中能成气候者，万中无一。”
犇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这趟下山，要记得多听、多看、多思量，世道险于山啊……”
犇北又连连点头，态度积极诚恳。
武当掌教忽然褪下那副高人模样，搓着手嘿嘿笑道：“那个丫头身具佛根，此行去了西域，将来未必不是一位女菩萨。你若是能把她拐回来做媳妇，普陀寺的那些秃子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了，到时候师父送你一座天柱峰当聘礼！”
犇北大窘，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的身后，武当掌教不知何时又敛去笑容，目送他唯一的弟子仓惶的背影。
他展眼遥望万丈云海，云海之下，是滚滚红尘。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他双手插袖，自言自语，“真热闹呀。”
怀王府。
余晖满地，红霞万里。
玄戈倚在廊下仰首看又一日黄昏落尽，近处，一只莲花模样的风铃挂在檐角，晚风叮铃。
玄戈移过视线，问道：“这风铃是谁送的？”
“康国公府的小姑娘。”北洛笑道。
他想起这风铃刚挂上的时候，后脚才过来的康二爷对它是赞不绝口，直夸它音色细润清脆，是风铃中不可多得的上品，直到北洛说这是他妹妹送的，这厮刚夸到一半的话蓦然改口，顿时说它雕纹粗糙难登大雅之堂，被埋伏在侧伺机而动的康家大小姐踹了个底朝天。
至于明明习过武的康二公子是如何被十岁出头的娇弱小姑娘踹翻的，“这有什么奇怪的。”玄戈笑道，“你不是也经常这么对我。”
北洛又踹了他一脚，身手矫捷，落点精准，若非有一条绣工精巧的黑底龙纹缎蒙住眼睛，定不会有人看出他是失明之人。
北洛收回长腿，懒懒道：“虽说你因为走了趟西北错过今年中秋，也没必要非得在下个月圆之夜补上吧？”
“八月十五团圆夜，你算算，咱们一共就处了这么两年，去年你不在，今年我不在，还不准我补偿一下吗？”
北洛仰头，好似“望”天。
他悠悠叹道：“原来才两年啊。”
玄戈挑眉：“你度日如年了？”
北洛干笑了一声：“哈，哪能呢。”
玄戈也不继续捉着他的把柄，转而问道：“我看到了你写的句子，‘昨风一吹无人会’，为何不继续写下去？”
北洛一愣，随即自嘲道：“因为我不知今夜清光究竟似不似往年。”
玄戈偏头看向弟弟，仍未落尽的夕晖在他脸上投下一抹淡红色的阴影，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一时变成故作欢颜的模样。
玄戈忽觉心跳一滞，苦涩的酸液见缝插针般地涌入心房，竟一时不忍视之。
他忽然意识到北洛就算再洒脱豁达，也难免遗憾不能与他同赏一轮明月，而这等儿女情长的心事，他从未对自己倾诉过，或许是不屑为之。
玄戈深吸一口气，拉过胞弟的手：“和我来。”
“什……”北洛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
匆忙跟上兄长的脚步，北洛反而安静下来，也不过问去处。手上传来的热意让他觉得心安，于是又悄悄地靠近了些，甚至希望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完。
最后一程，是玄戈抱着他用轻功上去的。
北洛依稀觉得他们似乎在一个高处，三秋夜的凉风吹乱了他的碎发，却奇迹般地不觉得寒冷。
玄戈松开了他的手。北洛微微抬头，凭直觉感到兄长正站在自己面前，注视着自己。
等了许久，玄戈蓦然开口道：“这件事情并非是我临时起意……”
北洛听他说完，指出重点：“云无月上回阻止你，是因为你会有危险。”
玄戈笃定道：“这次我有把握。”
“你不会死？”
“不会。”
“不会成为废人？”
玄戈这次停顿片刻才答道：“不会。”
北洛登时沉默了。
“洛洛……”
北洛却打断他，尖刻道：“还有个问题。这次你如何愿意将一切都告诉我？你本可以像上次那样，趁我睡着不备……”
“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北洛却摇头，一针见血道：“你休想骗我。我太了解你了，若你能全盘掌控一切，定不会让我有知情的余地，我只要接受就好了。你会把事情告诉我，说明接下来我们至少有一方会失控。对不对？”
玄戈柔声道：“我只是想你有个准备。”
北洛第二次沉默了，他有些分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玄戈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面前，兄弟俩鼻子碰鼻子、额头碰额头地贴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北洛浑身一颤。他的视野仍旧一片漆黑，却仿佛蓦然看到天地间风云变色的样子。
光明野，近洛阳城。
岚相一个趔趄，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可血越抹越多，索性也不管了。
他抬眼望去，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北邙山，深邃夜幕之下，山色黢黑，唯山脚有一块稍显平整的青石，被如水月光映得仿若寒潭。
石上坐着一个女人，正轻声哼着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何时归？”
岚相一哂，三更半夜，独自在山脚青石上唱祭亡歌的女子，不是疯子便是厉鬼。
恰在这时，那女子停下歌声，道：“你快死了。”
岚相拖枪走过，目不斜视：“要你管。”
一直到他快要走过这片乱世嶙峋的山岗，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去哪？”
岚相终于站住脚步，思索片刻，冷冷抛下一句话：“不知道。”
那个女人于是笑了，她抬头望向天边的一轮孤月，嘴里道：“不如陪我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