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人傻钱多貌美(127)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点掩不住的沉重。
一是为不知身在何处的姜知泽,二是为……不知道怎么跟阿摩开口。
那晚真的是头脑发热,竟然差点就说出来了,他实在佩服自己的勇气。
风旭安慰他:“其实想想,到时姜家尽在你掌握之中,她原是嫁个了无权无能的傻子,忽然傻子摇身一变成了姜家家主,还送她一个家主夫人的位置,这是她赚了,顶多就是骂你两句……”
想想温摩发火的场面,也觉得这安慰着实有点虚,“咳……顶多砍你两刀吧……”
“……”姜知津,“多谢你安慰我。”
风旭道:“说正经的,你有没有发现,温摩好像比我们还要恨他?”
姜知津微微一顿。
他早发现了。
正因为早发现了,所以才更不安。
温摩对姜知泽有刻骨的恨意,姜知泽对温摩也有奇特的兴趣。
想到姜知泽屋中那间密室,姜知津心里就不由自主滑过一丝凉意。
他只知道姜知泽虚伪、狡诈、阴毒,却不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这么残忍。
回想起姜知泽每一次望向温摩的目光,他的胃里就一阵阵抽痛,他不能想象温摩身处那间密室的画面,单只是用想的,他就能疯。
*
温摩在城门处一无所获,轻轻吐出一口气,打马回身。
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风姜两家联手都找不到姜知泽,她一个人就算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没可能找到。
可若是要她乖乖在屋子等消息,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总要做点什么,心里才不会急得像被猫爪挠似的。
从城门离开的路上,一人险险撞到她的马前,竟是宁心儿。
宁心儿心衫不整,头发凌乱,抓住她的疆绳:“少夫人,救命!”
温摩一把抓住她的手,使了点力气将她带上了马背,四下里看了看,“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
宁心儿含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回姜家,他不敢追进姜家!”
到了姜家之后,宁心儿好歹定了定神,才告诉温摩,她遇到了师门仇家,一旦被抓住,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仇家武功高强,她不是对手,只能暂避风头,她低声问:“你当初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你,不知还算不算数?我能不能在这里借住些时日?”
温摩道:“放心,我们仡族人说出去的话就像射出去的箭,永远不会回头,你安心住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她的神情柔和,没有一丝生硬,也没有一丝介怀,宁心儿看了她半天,问道:“我上一次没有替你说话,你不生气?”
温摩笑了:“姜家的水太深,你不想牵进来也正常,再说我其实有点后悔了,只要是姜家的事,我就不该把外人扯进来。”
其实现在想想,那一天是有人早就布好了局对付姜知泽,不管是忠伯还是那把匕首,都是为了逼姜知泽继任家主之位,她从中横插一手,说不定险些坏了对方的布局。
只是,这个人是谁?
温摩有点怀疑是六叔,但回姜家之后,观摩了一下六叔斗三叔公的手段,又觉得和那人相差太远。
温摩今天出门早,回来不见了姜知津,原以为他在书斋或是旁的什么地方玩,哪知等了等还是不见人,因问下人,“公子呢?”
下人回道:“公子说入宫找三殿下玩去了。”
温摩问他带了多少人,几时出的门,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下人一一答了。
自从小金子的事出来之后,长公主把姜知津身边的下人全换了,现在这里清一色都是宫里送来的小太监小宫女,且大多都在抚霞阁服侍过,因此答得又仔细又周到,末了还道:“少夫人不必担心,三殿下自幼就把公子当亲弟弟,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
另一个下人还含笑打趣道:“少夫人待公子真好!”
温摩有点脸红。
不是害羞,而是汗颜。
想想那一晚她喝醉之后干的事,她就为自己感到脸红——都说喝酒误事,原来是真的!要不是风旭来得及时,她可能真要把津津给睡了!
天地良心,她一定是醉糊涂了,才能对津津这么可爱的孩子下手。
其实想想也奇怪,那天她喝得确实多了点,可整个人并不是完全地神志不清,那个念头此时回想起来,还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真是鬼迷心窍,当时怎么就怎么想要一个和津津的小孩?
津津自己还是个小孩啊!
可是,可是……心底里有一个幽幽的声音,轻轻低语:
——他不是孩子,他是你的夫君。
——他喜欢你,也想要你。
——他也想要你为他生孩子。
——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女孩像你。
……
温摩没办法再想下去了,整颗脑袋好像都在冒热汽。
她拿手扇扇脸,问宁心儿:“屋子里怪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
宁心儿完全没有接她的话茬,并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你很喜欢他么?”
温摩的脸砰地一下,更红了。
舌头似乎想下意识反驳,但她管住了它,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对。”
她喜欢津津。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明知不对,还愿意给他生孩子。
津津也许傻了一点,但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傻,他才那么阳光,那么纯净,才能在这个深黑色的世界里发着自己的光,照亮了她。
这个“对”字一出口,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没办法跟他道别。
因为她舍不得。
她也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孩子。
因为她知道就算再舍不得,她也必须离开,所以她想带走他的一部分,生一个小津津陪她。
这可真有点自私啊。
已经要走的人,应该尽可能收回更多的痕迹,而不是留下更多啊。
“他只是个傻子吧?你喜欢他什么?”宁心儿讶然,温摩应该一直不知道姜知津真实那一面吧?为什么就能喜欢得这么干脆彻底?
温摩笑了笑。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我喜欢的正是他的傻?
“走吧,我们走走,姜家的花园还挺好看的。”温摩说着,把宁心儿拉起来。
而她很快就看不见了。
暮色降临,这座京城除皇宫以外最大的深宅大院刚刚点起灯,花香在夜色里浮动,芬芳动人。
以后,会是谁陪津津在这里捉蝴蝶,又是谁陪津津赖床睡懒觉?
温摩心里有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情绪,是……哀伤?
“有点冷。”宁心儿道,她身上的料子是轻薄的绡纱,白天穿还不觉得怎么样,在夜晚的秋风里却有点寒津津的起来,她道,“我去穿件衣裳。”
温摩点点头,看着她去远了。
刚才一路是信步所至,此时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无意中走到姜知泽的院子这边了。
此时的屋子一片漆黑,在华灯初上的富丽世界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掉了一块。
温摩心里一动。
集合了风家与姜家之力,哪怕是只蚂蚁也该被翻出来了,但有一个地方,人们绝不会去找。
那就是这里。
一个优秀的猎手,常常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直觉。
有时候会落空,有时候会成真。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腿却自己停下来。
它隐隐僵硬,不愿再向前迈出。
她知道,它在害怕。
姜知泽没有死,她心里最深的梦魇便还在,那是她最最恐惧之地,她下意识抗拒靠近。
过去。
她在心里对那个过去的自己说。
去看一看。
他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不敢回来,也不可能回来。
这次的直觉很可能是空的。
所以,去看看,那里固然可怕,但消除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她走了过去。
院中漆黑,屋中漆黑,但借着天上的星光和周遭的灯光,以她的目力,足以视物。
她的脚步一点一点放慢,手按上了壁上的机关。
“轧轧”之声响起,台阶一点一点露出来。
里面是彻底的黑暗,那些恐怖的刑具全隐身其中,明明看不清,温摩还是浑身颤抖。
她终于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带给她的恐惧将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