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传+番外(164)
商不换脚下一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待他裹好伤口更衣完毕,走出院子之时,把那传口谕的宫人吓了一跳。
“哟!商大公子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商不换轻轻一笑,“不小心磕到桌角了,不妨事。圣上召见未知事急事缓,只好带伤入宫,对圣上不敬些了。”
那宫人不由感慨,“商大公子一心侍上,连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肯休息,奴才佩服。”
能混到传口谕这个份上的宫人,皆不是等闲之辈。
他一眼便能看出,商不换的伤口,绝非不小心磕到桌角造成的。
哪有人磕到桌角,能把自己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三四层纱布都盖不住血色透出来的?
相府的家务事喲,听说也是一谭浑水。
他还是不参合的好。
“公公过奖了,咱们边走边说罢,请。”
宫人走在前头,一面走一面笑道:“大公子也请。原本奴才应该劝说大公子歇着的,不过圣上今日传召您啊,还真是有要紧的事。若不然,我也不敢逼着大公子这个样子还要进宫不是?”
说着看了他头上的伤口一眼,那伤口的纱布裹得太薄了些,想来是商不换出门匆忙的缘故。
“哦?不知公公可否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如此要紧?一会儿到御书房圣上若问起,我也好有所准备。”
那宫人想了想,反正圣上也是要告诉商不换的,他提前透露也不算错了规矩,还能顺便给商不换卖个好儿。
便道:“其实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是今日听说了大将军夫人要改嫁的事,圣上似乎有些兴奋。然后就命人来宣召大公子了,应该是谈论此事无疑了。”
果然是因为此事。
商不换眼中掠过一瞬的冷意。
那宫人反而自言自语起来,“只不过大将军夫人要改嫁之事,也不知道圣上有何可欢喜的。莫非……圣上是要亲自给夫人赐婚吗?嗯,想来是这样。”
那招商不换进宫,必然是要商量赐婚的人选了。
商不换听着他的话,心中暗笑。
看来此人还不是圣上面前的心腹,不知道圣上对庄婉仪的、那些阴暗肮脏的想法。
也对,他便是再放纵,也不敢把这样的心思随意展露在人前。
君娶臣妇,还是忠烈殉国之臣的寡妇。
这是历代朝堂之上的禁忌,没有哪个君王敢触碰。
除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昏庸之名。
偏偏庄婉仪要改嫁的消息被宣扬了出去,其中还夹杂着她尚是完璧之身的小道消息,竟使得圣上的贼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想到此处,商不换的眸光凛冽了起来。
岳连铮,你果真比我想象的,更加无耻。
一顶青色小轿从相府门前出发,抬脚的小厮脚步快而稳健,脚底下雪花四溅。
薄薄的一层积雪被踩得凌乱,印下了残缺不全的黑色脚印。
雪花纷飞中,那顶小轿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漫天白雪之中。
圣上站在窗前朝御书房外看去,一惯懒散的神情,竟露出了期望的笑容来。
雪花纷纷而下,似她容颜纯净,美得惊心动魄。
他傻笑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伺候的宫人,不耐烦地开口——
“商不换怎么还没来?再去催催啊!”
第218章 带伤面圣
待商不换进了御书房,挟裹着外头的飞雪,涌进了室内。
那些雪花遇到室中的融融热气,瞬间化作了雪水,将他的狐裘披风打湿成了一团团的暗纹。
圣上还在催促,宫人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一面走,一面替他解披风带子。
转过珠帘一看,圣上也吓了一跳。
“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
那伤口透出血色来,料想是伤得不轻。
以商不换的地位,还有谁敢伤害他不成,竟会留下这样骇人的伤口?
商不换凄苦一笑,竟当下屈膝跪倒在地。
圣上忙从书案后头站起,一面示意宫人将他扶起,心中暗自揣测。
能让他露出这副神情的,只怕是商相爷的事了。
他不由一叹。
“快起来,好端端行此大礼做什么?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朕必定会为你做主!”
大抵不少高门权贵的府中,都有这种老父亲看不惯年轻儿子的事例。
三年前商不换被逼离开长安的事由,圣上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也最恨被那些老臣倚老卖老地威胁,故而对商不换有惺惺相惜之情。
商不换就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
“劳圣上关怀。实不相瞒,臣与家父一时意见不合,触怒于他。谁知他盛怒之下,竟直接用茶盏砸了臣的头。蒙圣上召见,臣不敢耽搁,只能匆匆入宫了。”
圣上闻言忙一摆手,示意宫人去请太医过来。
待太医匆匆赶来揭开那纱布,便闻得圣上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若只是被碎瓷片砸伤也就罢了,商不换的额上还有烫伤,血肉模糊的伤口边上就是红肿的皮肤。
这样惨烈的伤口,若是留下了什么疤痕,他的仕途可就彻底完了。
而圣上想在年轻一代朝臣中培植亲信的计划,也会胎死腹中。
毕竟长安的年轻臣子之中,再无一人的号召力能比得上商不换了。
“太医,务必要把他这伤口治好,不能留下任何疤痕!”
“是,老臣一定竭尽所能。”
一双老手小心翼翼,在商不换的伤口上清理着血肉。
太医一面给他上药,圣上已经等不及了,一面问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商相爷何故如此生气,竟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圣上很是气恼。
不看僧面看佛面,商相爷明知商不换是在御前时常行走的人,却不顾圣上的颜面把他的头打成这样。
这不是存心给圣上难堪么?
他气恼到忘了召见商不换的本来目的。
商不换心中一动,面上只做出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回圣上,事情是这样的。将军府的大将军夫人要改嫁,因为我们两府关系极好,老夫人和明川郡主的意思,是希望让大将军夫人嫁到相府的。”
“啊?”
圣上吃惊地张了张嘴,没想到商不换的伤口,竟然也和庄婉仪改嫁一事有关。
一旁侍立的心腹宫人,也略微震惊地看向商不换。
这件事,可真是赶巧了。
圣上尽可能不动声色,不想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意图。
“这……谈婚论嫁本是好事,商相爷何必打你?”
商不换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家父希望由我二弟不阙迎娶大将军夫人,可哪有长兄未娶,先让弟弟娶亲的道理?”
圣上不由轻哼一声。
“商不阙哪里配得上?让他娶了大将军夫人,着实是玷污。”
他一时忘了顾及商不换,待想到这上头的时候,忽然回想起商不换和这个异母的弟弟关系一向不合。
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自己对商不阙的轻视。
果然,商不换没什么反应,反倒很是赞同圣上这话。
“圣上说的是。不阙虽中了进士,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主簿,大将军夫人却是一品诰命,下嫁于他岂不委屈?更何况……”
商不换有些为难地看向太医。
圣上明白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而是等着太医为他治好伤口。
太医俯身垂首,原本只盯着他头上的伤口发力,这下忽然觉得压力倍增。
圣上和商不换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自知碍事,又慑于圣上的叮嘱不敢随意敷衍他这伤口,只能加快了动作把药小心敷上伤口。
他很快重新替商不换包上了伤口。
“老臣告辞。”
待太医离去之后,圣上迫不及待地追问,“更何况什么?”
商不换垂眸浅笑,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更何况,臣与大将军夫人相识在先,彼此皆有好感。圣上可还记得,臣曾与您说过,已有心仪之人的事吗?”
圣上恍惚想起,他曾提过给商不换赐婚,商不换那时的确说过这话。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心仪之人,竟是庄婉仪。
怪不得他那时说,不需要圣上赐婚,而要他自己去虏获芳心。
庄婉仪的身份特殊,一个孀居的寡妇,堂堂一品夫人,她可以选择改嫁,但绝没有圣上亲自赐婚迫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