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死那朵玫瑰花(11)
走着走着，到了男生宿舍。门口围着很多人，还有女生捂住了眼睛。
这个场景刺激着他，像是回到了小学三年级那个下午。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周围嘈杂，很多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应该是爬在楼顶下不来，最后摔下来的。”
“好可怜啊！”
“叫门卫叔叔来清理吧，谁敢过去呀。”
“猫怎么会摔死，是哪个变态吧！”
……
一只猫的尸体瘫在地上，毛发上沾满了血。不知道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快成了一张皮。
秦川仰头看了一眼九层的楼顶，突然一股酸水从胃里汹涌而至，他冲进了宿舍。
跪在厕所里吐出了发苦的胆汁，他伸手去拿纸巾，手指抖得厉害，怎么也伸不过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肯定是沈知知发来的。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抹了两下嘴角，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
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少女穿着初中的蓝白校服。
照片下面只几个字：
亲爱的弟弟，我回来了。
……
“啪”地一声，手机摔碎在脚边，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周围那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下沉，把他拉入深渊的最深处。
秦鸣，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个恶魔。
记不清多少次，他就和一群人站在那儿，在夜晚的小巷里，他们笑着，骂着，像逗狗一样取乐。他们叫他跪下，承认自己是个野种。
可他不是野种！他有爸爸！他的爸爸最喜欢他！
他大声嚷嚷，迎来的不过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个恶魔对着他的头顶尿下一股淡黄的液体，从他头顶流过眼角，流到鼻尖，流进他绝望的嘴里。
后来，不管反不反抗，结局都是一样。
恶魔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秦川，你记住了，你是个鸡生下的野种。”
一句轻飘飘的话，把他压得血肉模糊。
他学会了灵魂抽离，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冷漠地站在一旁。这样真好，世界都是假的，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第14章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见，封闭了五感六识，换得一个六根清净。
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活生生的人啊，只有一个个冰冷的骨灰盒。他现在，就是一个骨灰盒。
什么喜乐悲欢，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生离死别，都如同沙粒，从他的血肉中飞速流逝。随着他整个身体的下坠，它们也消失殆尽。
看着它们越来越远了，他想要留下点什么，抓住最后那一把颗粒状的沙子，塞进嘴里，嚼得粉碎。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穿过眼前那一片茫茫的白。那个声音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叫他留恋，叫他舍不得离开。
渐渐的，白雾散去。他看见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向他走来，她微笑着招手：“秦川，跟我走吧。”
他听话地走过去，想去牵她的手。可是那只手不是她。那是妈妈的手，那是妈妈穿着花裙子，叫他一起走。妈妈一半脸是笑着，一半脸怒气冲天。
他害怕地后退。对不起妈妈，我现在还不能走，秦鸣要杀了她，我必须要去保护她。
他踉跄着走到桌子边，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把蹭亮的水果刀。他拿着刀跑了出去。
桌边的地上有一个倾倒的药瓶子，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
秦鸣就站在宿舍门口，带着恶毒的笑，手里沾满了她的鲜血。
他疯了，他要杀了秦鸣！给她报仇！
上前，一刀捅了下去。
“啊！杀人了！！！”
“救命啊！！！有人被捅了！！！”
“杀人了！！！”
“快叫老师！”
学生们惊慌失措，尖叫、奔跑，逃命一样远离这个拿刀的人。
他涣散的瞳孔渐渐聚集，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
宿舍卫生间的地上躺着一个被摔碎的手机，上面有一条已读信息，来自秦鸣。他发了一张留学申请表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字：爸让你去美国。对不起，弟弟。
……
秦鸣在S大的宿舍里拿着手机发呆，屏幕里是两个小男孩站在一起咧着嘴笑。大的那个是他自己，小的那个是秦川。当时秦川只有三岁多。
那个时候，秦川刚上幼儿园，有天被几个大孩子拦着抢钱。小手紧紧地拽在兜里，可怜巴巴的。
秦鸣已经上小学了，他从小就爱武侠片，最崇拜的是郭靖郭大侠。他看到路边有个小萝卜头正在被欺负，立马就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终于救下了这个小不点，自己也被揍得嗷嗷叫。但是，后来小秦川的偶像一直是秦鸣哥哥，他自豪地对每个人说：“秦鸣哥哥是个大英雄！”秦鸣觉得被揍得还挺划算。
秦川的妈妈姓赵，赵姨特别好看，还经常给他们买娃娃雪糕吃。赵姨说他们俩真有缘，都姓秦，细看还有点像，就像兄弟一样。
赵姨真是一语中的。
秦鸣用手指捏了捏酸胀的鼻梁骨，有些不想再回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妈妈带着几个舅舅来到赵姨的家，砸了赵姨家里的好多东西，揪着她头发扇了好多耳光，骂着世界上最难听的话。
秦川在一旁怯怯地拉着他，哭得像个小傻子。妈妈走过来打掉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说他就是个小野种。
没多久，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妈妈变得很凶很凶，动不动就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小野种玩。打完后往往又抱着他痛哭，她好伤心。他也一样。
从此，他就恨死了那个野种。隔三差五的去欺负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找几个人一起去揍他。他从他眼里的英雄变成了一个恶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赵姨跳楼了，他看到小小的秦川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就像那一次被抢钱时一样。
他突然有些难过。他没有了爸爸，秦川也失去了妈妈。
他偷偷将妈妈拍下赵姨惨死的照片洗了出来，他觉得妈妈也有些疯魔了，不然为什么又哭又笑呢？他把那张照片一遍遍地发给秦川，他痛了，他的妈妈可能才会开心一点。
大学他填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S大，从那个被怨气和谩骂笼罩的家中逃离，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那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打来电话，说送他们其中一个出去留学，免得在一起兄弟反目。
早就已经结了仇不是吗？但他还是把那张申请表发给了秦川，那个记忆中傻乎乎地叫他秦鸣哥哥的小男孩。
世界广大，他应该出去走走。不要像自己，被仇恨刺瞎了双眼。
……
没过几天，秦川的父亲就来给他办了退学。万幸的是事发那天，秦川吃了大量安眠药根本没什么力气，一刀捅过去只是流了些血，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对被害方做了积极的赔偿，加上学校的有意压制，这件事就慢慢地过去了。
秦川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他爸爸通过朋友找到了美国那边的一个个厉害的心理医生。最后，他还是去了美国。
甚至比上一次还早了一年。
还是不能改变吗？命运的车轮在每一站都有它固定的痕迹。
沈知知无力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她烧得厉害，已经睡了两天了。王黎蔚爬上床叫她吃药，想方设法的讲笑话给她逗乐。
但沈知知没什么表情，像个木偶一样。囫囵地吞下药片，用被子捂住整个头。
外面人声鼎沸，校园生活还是那么丰富多彩，就是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再也没有她的少年了。
第15章
秦川走后，沈知知的世界又安静了。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读书、考试，偶尔和同学开开玩笑。仍然是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同学心里的好学生。
只是每次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里，她总觉得心脏在漏风，在炎热的夏季，吹得她遍体生寒。
秦川的电话成了空号，从此就像上一次一样，再也不会相见了吧。什么都没有改变，真是可笑。
我们每个人不过是时代洪荒中的一滴水珠，任凭你如何翻滚，终不能改变大江东逝去。说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的世界，你的菩提都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重生、穿越、自以为掌握了未来的剧本，时间却剥开残忍的真相，教会你，什么叫做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