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出书版三部)+番外(80)

作者:卫风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第一部《相见欢》第二部《问君心》第三部《定风波》+番外《春 药事件》《青玉》《过年》点击展开

我瞠目结舌,「倒是没什么错。」

「所以……」他奸奸的一笑:「落子吧。」

我的棋就比新手好一点,他呢,比国手差一点。所以……

两个臭棋篓子,一本正经坐在窗下,点着一笼香,挺像那么回事的下棋。

「这里不行,还是那边吧。」

「我就下这边。」

「下这边你这块儿全死了。」

「死就死,谁怕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正摇头晃脑,他兜头泼凉水:「是留取臭棋照棋枰吧。」

我又落一子,「我已经交代过内府了,你和这一批人一起走。」

他抬起头来,我并不看他,「出去后有人接你的,想做些什么就去做,人只能活一次,而像我们这样的机会,是万中无一,要好好珍惜才是。」

他还要说什么,我拦住:「就这么定了。你别想赖在这吃白饭,出去自食其力。」

他静了一会儿,扮个鬼脸,「这么小气……我一天只吃一顿还不行么?」

我铁面无私:「不行。」

「我写给你的功法,要记得练。」

我点头,「该你落子。」

他低头一看棋盘,忽然叫出声:「你又偷子!」

我马上叫屈:「我没有!你又冤枉我!」

「你刚才明明不是落在这里的……」

「就是就是……」

趁着精神好看了几张折子,最近商会的事情,已经不大递到我这里来了,这几张既然送来,说明是不看不成的。笔锋蘸足了墨,我手一颤,一大滴浓黑溅在纸上。

糟,弄脏了。拉过一边的碾巾来拭,却擦的一团黑。眼有些晕,我撑着头静一静。重新提起笔来把批字写上,合上折子递出去。

这两天没有喝药,总觉得胸口翻腾滚滚,喘气也发闷。可是不太想喝药,喝下去总是觉得会忘记事情,上一刻的阳光,看来竟像是穿越了一百年的时光。

看着飞尘在阳光下盘旋,出神的想着心事,可是等到低下头来,却全忘了刚才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但又像是想了,只是没有记住。

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渐渐衰弱了,事情也记不清。

明宇……我还记得你。我想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直到我忘记的时候。

我习惯了龙成天若有所思的神情。

屋里明烛高照,明明是灿烂和暖,但却总觉得有些空落,或许皇宫就是这样,冷清,寥落。这里怎么也不能算是一个家,对龙成天来说,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家,平凡的家庭生活的快乐,他也永远体会不到。

我专心致志的剥松子,剥出来小小一堆,垒成一个圆锥形。

「把他们接回来吧。」

他回过头:「谁?」

「你儿子,你女儿。」我手指横扫过松子山,酥脆的响声和炒香味飘满鼻端,「当时没有办法才那么做,现在没什么威胁了,把他们接回

来吧。」

他静了一静说:「不必了。在外面历练,对他们有好处。」

我轻笑,「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不会和他们计较,孩子自然要跟着母亲,一起接回来吧。」烛芯结了个花,爆了开来,轻轻一声炸响。

这是我第一次说到这个字,其实我和他都明白。「忘前尘」的配料珍贵无比,靠着那些药性压制我体内的阴寒之气,也有功效,可是现在已失效了。他的眼睛一向是幽深清亮,现在却蒙上了一层软软的水光,这一刻他不是天子,他只是一个软弱的,情人。是的,我还是承认,我和他,不仅仅是帝王与男宠。

我们之前不是没有情。可是这份情,来的太晚。

龙成天问过我,如果我没有先遇到明宇,又或者,来世……来世在何方呢?多缥缈的两个字,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字上,都只因今世的遗憾。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来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忽然他转过脸去,不再看我;我看不到他,他终究是那样刚强威严,他不会当着我的面落泪。鼎里的香如丝如雾,看不到,摸不着,就像虚幻的来生。

「别难过,人总有这一日,」我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我都死过好几次了,一点也不可怕。」

他一动也不动,身体僵的像块石头。

「叫尤烈他们回来吧,我想见见尽欢。」

他点了点头。

「还有太子。」

他也点头。

没有了,是吧?

琴棋书画,我一样也不会,却让人找了细碳条来,铺了一大张纸。

眼睛,鼻子,嘴唇……坐了半天,纸上一片空白,笑着把碳条扔掉。何必学小女子一般惺惺作态,难道不画出来,我就一时忘了他么?就

是画了出来,也不是真的他。

团起纸,我推开窗子向外看。远远的阴云低垂,要下雨了。

下吧,今年的雨水少,庄稼的收成肯定不会太好。这时候下点雨,总是聊胜于无。

今天是孟觉出宫的日子,回头思礼斋的男子会过来叩别,他也会一起走。

走吧,我的信若没有什么阻碍,现在应该送到苏远生手上了。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千岁,」小陈轻声唤:「您是不是现在更衣?」

我点点头,小陈冲门外拍了一下手,女官鱼贯而入。怎么说思礼斋的平侍、侍书们辞宫都是件要紧的事,虽然比选秀是不能比,但也绝不是让我早早走过场就了事的。

净身,熏香,诵书,更衣。净身就省了,我体力不够又畏寒,熏香的鼎一端上来,我就胸口发闷,挥手让人退开,诵书改由礼官替诵,只有更衣是旁人不能代劳的。

贴身丝衣,单衣,长衬,短衬,衬袍,外袍,锦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体不行的缘故,总觉得这些衣服变得比我还要重,真不知道是人穿衣服还是衣服压人。

头戴捧过来,我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于是便端了下去,又换一顶,还是太重。最后小陈自己去挑了一顶盘丝的纱冠来,我点了点头。

宣德宫的正门大开,一列一列站着或俊或美的少年,他们的年纪都大不过我,脸上却没有一点青涩的表情。我在队伍中看到了孟觉,他穿着一件青衫,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下面似乎有些黑晕,想是晚上没有睡好。

要看到更多是办不到了,我的目力也只能看到这么远,再远便觉得模糊不清。

我走到正中,所有人一起弯腰下拜,「参见皇后。」

我在中间的座位慢慢坐下,抬一抬手,礼官唱道:「起--」

其实我只是个摆设,说两句场面话,一句话概括,就是好走好走,恕不远送。

同在宫中相处一场,这些人可以离开,我却没有。以前,曾经以为自己是可以离开的,但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以为必然的,却常常并不会发生。

「千岁?」背后有人小声提醒。

我回过神来,慢慢站起,下面的人又呼啦啦跪一地,只看到许多头巾和后背,谁是谁分不出来。等我扶着小陈的手出了正殿,脚就已经软的没法走路了。

身体像抽去了骨头一样倒下去,似冰山遇火时的情形,一瞬间就倾塌融化。

「小竟……」

「能听到么?」

能听到……只是,看不清。

「……我要截住你的四处经脉,这样可以延阻寒气蔓延……会有些痛……」

我疲倦的想抛开这声音,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听起来像姚钧,像苏远生,像龙成天,像尽欢……又谁都不像。身体好像慢慢热起来,但是心头那一点像针尖大的地方,温度却在不停的失去;冰和火轮番的倾倒在我身上,一时间汗如雨下,一时又冻得牙关格格响。

「小竟……」

四肢渐渐回暖,胸口却冰冰凉。经脉似乎被冻住了一样,真气一点也感觉不到,似乎……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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