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携羽(203)

南如风比舒羽千高出了半个头，体量体型自然也都不是身娇体弱的舒羽千能比的，把重伤无力的南如风从地上扶起来，很是费了他一番力气。

最后他把南如风的胳膊拉到自己肩上，让他能够靠着自己。

看着摇摇欲坠的舒羽千，馐怪有些看不下去了，道：“我说……要不要帮忙？”

舒羽千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哪有让姑娘家来的道理。”

馐怪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在前边领路。

舒羽千正要跟上，却感觉南如风在拨自己的手，侧头看去，南如风低垂着头，低声对他说道：“师兄，不用扶我。”

这不过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在舒羽千心头绕了千回百转。

他猛地一咬牙，转过头来目视正前方，“是啊，你……你当然用不着我帮你，你只需要我有利用价值就行了。”

他的齿间微微颤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继续道：“只是我傻，傻了这么多年，还一直以为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就算是到了现在，还是忍不住把你当做自己的师弟……”

十多年前，他以照顾好这个少年为己任，生怕他哪里疼了痛了，也怕他哪里不开心了。

而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天真。世事就是这般无常，结果谁也没有开心，谁也没有高兴。他的师弟一直都在疼，而他自己，也一直都在疼。

他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但是眼睛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眼泪把视野模糊成一团，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石块。

但他也固执地要两只手紧紧扶住南如风，不肯腾出哪怕一丝的空隙去为自己擦一擦眼泪。

就在他艰难地在模糊的视野中寻找出路时，南如风却忽然抬起无力的手，用手指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水。指腹在他的眉眼之间温柔地游走，那指尖还是冰凉一片。

舒羽千正想喝止他，南如风却先开了口。他靠在舒羽千肩头，垂下头时，嘴唇刚好蹭到舒羽千的耳廓。

他道：“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可以在想哭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哭出来。”

第103章 归途路漫漫·壹

如今回想起来，这场谋划已久的复仇，更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

一前一后两匹瘦马，走在回江南的路上。西北干烈，路上的风如刀子一般凌厉，完全比不得江南的温柔婉约。

两个人前后不过相距不到一尺，却宛如两个陌路人，远远看去，都是形单影只。

古道西风瘦马。

南如风曾经试过纵马与舒羽千并肩前行，但是每当他这样做时，舒羽千就会加快速度或者落在后面。

他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里，舒羽千的马术根本没到这个程度，他能平稳地坐在马背上就已经算不错了。

当时他愕然地看向故意落在他身后的舒羽千，师兄弟两人的视线对上，眼里都是深不见底的幽邃。

他才恍然惊觉，他们白做了这十多年的师兄弟，结果到头来，谁也不懂谁。

他只好又回过头，继续迎着干燥的风往前走着。他想起了很多人。

爹，娘，师父，不死五，齐无刀，文玉九，燕凌霞。这些人都离自己远去了。

他记得那场大火之后，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那份孤独，至今想起，仍是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没想到过了十多年，自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们走着走着，这条路几折几弯，风向就从正面变成从背后吹来。

这冬日的烈风不容小觑，南如风刚转弯便觉得背后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险些摔下马去。

他正暗自感叹这刀伤隔着这么厚一层衣服都能被吹得这么疼，忽然间心念一转，看向了舒羽千。

这人还是瘦瘦弱弱的，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是也抵着这样的大风走了这许多里路。

他记得，自己那一刀刺的是舒羽千的小腹，在正面，是正面的伤口。那刚刚他们迎着风走了这么久，他的伤口痛不痛？

他这时突然发现，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始终是舒羽千在关心着他，担心着他，而他好像还没有把舒羽千真正地放在心上过。

如今自己快要失去他了，才慢慢想起关于他的一点一滴来。

他勒住马，半侧过身，对舒羽千道：“师兄，你坐我后面来。”

他们已经无言以对地走了很久，舒羽千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这样凝重的沉默，这时忽然听见南如风对他说话，忍不住是一怔，抬起头来。

继而，又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了，马瘦，撑不住。”

他的这副菩萨心肠，就算面对的是畜生也不改分毫。南如风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说服他，也只有默默地拉扯着缰绳，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