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353)
虽只是身衣裳,可叫何方舟乍一看来,便觉得眼前似换了个人似的。
展清水虽索性拿一把猪油糊住自个儿的心,信了那慕容说“男子才要装扮,人家再瞧你的心,也得先瞧你的外貌”,换了这么一身轻浮的玩意儿……其实仍有些忐忑局促,生怕叫人看笑话。
他本也生得普通,远不及沈无疾与何方舟他们好看,就连向群星,其实也是比他好看的,因此,沈无疾与向群星穿得花枝招展,或许别人不说,可自个儿的话,就……
展清水忍了忍,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给吞回了肚子里,强颜欢笑道:“怎么,不好看吗?”
慕容又说了:我当初在旁看你与何公公说话,实在也是没眼看,他又不是沈无疾,你连沈无疾都不怕顶撞,怎么就对何公公那好脾性的人如此唯唯诺诺?倒是显得你尊重他,我对我师父就是这样,我师父明年七十大寿。你且展露些自信风采来,否则你怎么能怪他始终将你当晚生看待。
“很好看啊。”何方舟笑道,“叫人眼前一亮。”
“那……像不像是要去踏青的样儿?”展清水壮着胆子、厚着脸皮问。
何方舟讶异地一笑:“原来你是要去踏青,因此换了衣裳。和谁去?”
展清水道:“也没约好人,叫是叫了沈无疾,可他说洛金玉忙着不去,他就懒得理我,也不去。倒是将西风扔给我,让我给他带儿子。我寻思着,耀宗也许久没出去玩了,索性我带了他与西风一块儿。”
何方舟点点头。
展清水又道:“可俩孩子,我一个人带不来,方哥,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何方舟微笑道:“也好啊。”
展清水大喜:“真的吗?”
“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何方舟问。
于是,一行人便开开心心地去踏青了。
耀宗且不说,西风这孩子向来伶俐,私下里得了干爹与展公公的提点好处,那可不得拿出当初撮合他干爹干娘的劲头来?
待到傍晚时分,展清水先将西风送回去,自个儿几人才回展府,安顿好累得到头就睡的耀宗,看一眼若无其事的何方舟,犹豫一下,问道:“方哥,那你是什么想法?”
何方舟不解道:“什么?”
“你又何必装不知道,我今儿,分明叫西风与你暗示过了。”展清水心如战鼓,咽下口水,低声道,“我对你有意,你怎么看?”
“……”
何方舟还真是打算装不知道这事儿的,谁料展清水竟直接问了出来。
他总觉得,好像展清水不是这个性子……
虽然失忆了,可何方舟拒绝的话,却与以前大同小异:“我还以为,是西风童言无忌,在说笑话。你我皆是太监,说什么这个那个。”
“又不做那些事,在乎什么太监不太监。”展清水哪儿不想做那档子事,光是想想,脸都要烧透,可如今只能先把这狼尾巴藏起来,万事以打开方哥心防为要紧,“其实,也就是如宫女和太监对食一般,无外乎相互扶持照顾。我、我也没想别的……虽你我本来也亲近照顾了,可究竟,很多知心话,还是不好说的。”
“我——”
“方哥,”展清水打断他的话,“我也不是催你,只是先与你说明,我对你就是有这份心思。你也不忙着就拒绝我,再想想。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说完,展清水转身就跑。
何方舟:“……”
第298章
当君亓发觉大大不对劲时, 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在这三个月间, 君系与沈系争斗厮杀, 表面上看似各有输赢对半,直到北疆连夜传来急信, 说那边战事吃紧,君亓方才察觉大大不妙。
北疆临着罗刹国和其他大大小小不少部落, 就连当初匈奴也留了些精锐后代在那, 盘踞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盘, 如今称为雪帝部落。总而言之,就是一不留神便要“四面楚歌”的危险之地。
这块地方, 就被君亓的亲系军队驻扎把守。
他当初做此决定, 便是为了叫朝廷不敢轻易动他的兵权, 省得北边不保。
为了保住这份得天独厚的优势,君系对北疆防线是必要守住的,因此, 其实他们暗中与各国皆有联系,私下会输送些利益, 换取皆大欢喜的合作结果。
但这回,雪帝部落突然向北疆边境发起猛攻。
起初是因他们部落的水源造了污染,人畜饮之皆亡,巫师祭天卜卦,说此处天数已尽,需要迁地,因此他们四处观察, 觉得天|朝这边是最佳迁徙地,便遣来使团谈判,要求将附近几座大小城池送给他们。
这着实是令人无言以对的荒诞要求,可驻城官员还是将此事上报了朝廷。
毫无意外,朝廷果断拒绝了。
就在此时,率领使团前来谈判的雪帝部落二王子在驿馆离奇死亡。
战事就此触发。
本来打就打了,可偏偏如今经过沈、君两系相争,竟“恰巧”在北疆粮草供应等环的多处,都换上的沈系之人。
这些地方并不起眼,许多都是极小的差事,寻常不会为人所注意。可一旦真发生了事,待这条线运转起来,才叫人发现,这原来都是绊子。
“沈无疾用心何其狠毒,他是要北疆精锐全死在那!”
君亓听着心腹在那咬牙痛骂,他面沉如水,许久,冷冷道:“难怪,他先把两淮巡盐贪贿案给翻出来,叫洛金玉去了那里。”
洛金玉虽然难缠,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但同时也迂腐刚直,他若仍在朝中,发现沈无疾竟赌上北疆驻守数十万官兵性命来与自己争斗,怕是要闹。
……
“沈公公!”
沈无疾刚入酒楼后院,便听见了君太尉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淡淡道:“叫太尉亲自等候迎接,咱家折福了。”
“沈公公愿吃这顿饭,别说等候迎接,就是让我替沈公公脱靴,又有何难呢。”君亓微笑着说。
沈无疾与他向屋子走去,刚巧上了台阶,停在房门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又看向君亓:“真的?”
君亓:“……”
他暗自深呼吸,正要蹲下身去,为这死阉人脱靴,却又听见这阉人道:“说笑的,真叫太尉脱靴,咱家也怕自个儿没那个命。”
两人在屋内桌旁坐好,沈无疾道:“酒菜倒也无需上了,咱家惜命,索性坦率说了。”
“沈公公说笑,”君亓道,“若真要杀沈公公,不吃酒菜,也有别的法子。”
“呵。”沈无疾嗤笑,“不妨试试。”
“今日不是要斗气的时候。”君亓淡淡道,“军情如火,我又是粗人出身,就开门见山,不说虚话。你我意气之争,何必连累十万将士性命。此次是我棋差一招,着了沈公公巧妙布局的道。愿赌服输,沈公公有何条件,但开无妨。”
“咱家就喜欢太尉这样的直爽人,不像那些弯弯绕绕的。”沈无疾侧着身子,一条胳膊搭在椅背另一边,很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挑眉道,“咱家要君天赐的命呢?”
君亓不慌不忙,道:“沈公公若真有此意,便是不想谈,又怎会劳动尊驾来这里。”
“咱家还真有此意。”沈无疾道,“咱家寻常与人结怨,也不是非得要人的命,可君天赐他也忒不识好歹,觊觎他不该觊觎的。咱家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着,太尉觉得不行,还是咱家不配?”
君亓懒得与他胡扯这些有的没的混帐糊涂事,径直道:“沈公公想要别的什么,直说吧。边城有些城池已被围了两日,等不下去。”
沈无疾哼了一声:“好说。从今往后,北疆众城,尽归圣上所管,君系精锐,分而化之,归睿王、端王、齐王、淮南王、平西王各一支。做得到吗?”
“睿王在浙江,端王在晋阳,齐王在宁夏,淮南王在南疆,平西王在蜀地。”君亓气急反笑,“这是铁了心要分化北疆铁骑。”
“没法子,名声太大,不分远点儿,可怕他们合起来造反呢。”沈无疾叹道,“圣心担忧此事,每夜都睡不好呢。”
“君家从未想过造反。”君亓道。
“你说,咱家就信吗?咱家还说,与你同气连枝呢,你信吗?”沈无疾轻笑一声,“太尉,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是仁厚之君,他倒不至于血洗什么,可你们这些老臣,怎么自个儿就不懂味儿呢?古来许多武将都爱拥兵自重,说起来就是不为造反,只为自保。可何为你们的自保呢?无非是想自个儿犯了事,皇上不敢追究罢了。这叫自保吗?这叫威胁。你真把兵权交出来了,皇上没事儿找你麻烦,这是他不对。可你把兵权交出来了,自个儿再弄些于社稷有害的事儿,皇上惩戒了您们,你们说这是卸磨杀驴,可就是强词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