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长(32)

“在外面呢。”阮昭提着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打了一个呵欠，“出什么事了这么多消息。怎么？我人设崩了？”

“……”

经纪人沉默了三秒，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阮昭又问了一遍，他才开口：“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不是告诉过你嘛。”

经纪人吸了一口气，准备在被阮昭气死之前先把情况说明白：“节目组把你昨天和卢寒合奏的完整片段当作下一期预告发在了微博上，然后被轮上了热搜。”他昨天根本就不知道阮昭和卢寒的合奏有多厉害，还在沾沾自喜怎么蹭一波卢寒的热度。

“你买的？”

“不是，这次是真的热搜。”经纪人哈哈笑着说：“居然有好多人说你是阮家小少爷，那什么乐团的钢琴师，咱们要是有这背景，还在娱乐圈打什么滚啊，踩不死他们。”

经纪人还没注意到阮昭的沉默，一直在乐：“一朝从云端跌下的神秘的钢琴王子，这美强惨的人设昨天可是弄哭了好多小姑娘，真当你是归来复仇的王子了。不过热度蹭一点就算了，冒名顶替风险太大……”

“孟哥……””

“我已经让工作室写澄清声明了，最好掐起来再虐一波粉，完美。”

“孟哥！”阮昭叹口气，“先别发声明。”

“嗯？那晚上再发？我给你说阮家小废物的粉丝特别可怕，能不沾就不沾。可不能贪他的热度。”

阮昭平静地说：“我就是那个阮家小废物。”

“……”

经纪人把他电话挂了。

几秒后阮昭接起电话，经纪人说：“我刚才可能有点耳鸣，你说了什么？”

阮昭笑笑，“怎么？怕了？”

“小废物……不是，小少爷，小祖宗，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我不像吗？”阮昭笑着翻开微博，他的热搜已经第一了，热门就是昨天合奏的视频和他以前发的不露脸视频对比。他常常笑话粉丝薄情，当真在网络上看见当年聊过天的小姑娘哭着说“这就是我的小王子”，还是有些触动。

他在尘世里辗转数年粘了一身风霜，落拓又狼狈，早已经不是城堡里优雅纯粹的小王子。

现在，流浪的小王子要去找回他的玫瑰了。

阮昭离开前在在床头给晏长雪留了一张纸条，晏长雪还在熟睡，他低头凑近亲了亲晏长雪的眉尖，印象中好像总是这样，晏长雪永远安静地等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等着他回来。他失去了双腿，便活成了深山雾霭里一株草木。

抽出枝芽开出花，等的人没有来，他便自己落了，明年再开。

阮昭的指尖滑过小晏叔叔的眉目，扶着他的下颔，低头在他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从公寓出来，阮昭带着口罩在街角的五金店买了一把铲子，正要伸手打车去别墅，突然想起来自己大小算是了流量明星，今天还在热搜上挂着，还是别打车了。

正好便宜师弟的电话来了，阮昭十分不客气地让顶级乐团的小提琴手充当了一回司机。

卢寒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完后瞥一眼抱着铲子的阮昭，小心翼翼地说：“师兄，你家的事，我今天才知道……”要不然阮家的旧事被热搜翻出来，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阮昭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寒自诩是阮昭的知音，当年高山流水，谁稀罕低头看一眼俗世凡尘。

“师兄，对不起。”卢寒有些愧疚，阮昭在等红灯的空档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和你有什么关系。”

卢寒懊恼，“那会你突然从乐团离开，我就应该追回来问一问的，后来联系不上你，我也应该回来找你的。”他话音一转，还有些酸溜溜：“果然国家不幸诗家幸，师兄现在的琴可比从前更灵气逼人，我昨天差点要输了。”

阮昭笑笑，卢寒没有坏心，他就是这样的音痴，便也不搭理他，卢寒叭叭说了一堆，突然问：“师兄，你想回乐团吗？”

阮昭一愣。

车已经停在别墅外面，卢寒趴在方向盘上侧头望着阮昭，“昨天我把我们合奏的视频发给乐团的其他人了，他们说欢迎你随时回来。你的违约金还有以后的花费都可以先从我这里拿，师兄，这里不适合你，你既然已经踏进殿堂，就该继续追寻音乐，你不是小王子，你是钢琴的王。”

阮昭让卢寒在外面等着，他从墙头翻进别墅，梧桐树叶落了一地，他蹲下去用铲子挖土。

与此同时，李阡带着婉儿到医院看李陌，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不能受大刺激，医生说暂时不建议出院，以后也不建议居家照顾。

李阡还没有下定决心把弟弟放在疗养院，追着医生问有没有其他方法，婉儿和李陌由陪护看着在草坪上晒太阳。

李陌不发病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内向害羞的大男孩，陪护阿姨见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站在一旁和其他人聊天。婉儿只好自己玩，她垫着脚尖走在花坛边沿上，看见一旁躺椅上的一个姑娘正在用平板放视频，婉儿从她身后经过，一眼就看见了视频里弹钢琴的人是哥哥。

“舅舅！你来看哥哥！”她朝着舅舅喊了一声，蹲下来托着腮蹭那位姑娘的平板看。

视频里阮昭穿的不是西装，是很休闲的一套衣服，他坐在黑色的钢琴前，指尖跳跃如同林间鹿。

他的手指大概有魔力，十指穿梭，白色的小鹿踏在黑白琴键上，在光影里编织一场迤逦的春梦。

琴声悠悠，阮昭朝着镜头外一笑，眉目轻快肆意。

一曲终了，婉儿捂着心口尖叫：“哥哥最最厉害了！”抱着平板的姑娘还以为她是阮昭的小粉丝，招招手问她：“要不要从头给你放一遍？”

婉儿睁大眼睛点点头，两个姑娘挤在一起说笑，谁也没有注意到李陌站在他们身后死死盯着屏幕里弹钢琴的阮昭。

第42章 可他爱不得恨不得，想一辈子不见…

晏长雪是被雨声吵醒的，他伸手往旁边摸，没有阮昭，晏长雪撑起身子，看见了桌子上的纸条。

——叔叔，我回别墅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乖乖等我回来。

别墅里每一件属于阮昭的东西他都有印象，但没什么贵重到让阮昭说很重要的，不过他一向迁就阮昭，说等他回来，晏长雪大概真的会留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可是下雨了，等会怕是还要打雷。晏长雪坐立不安，只好先回别墅找他。

路上遇见阮昭，他匆匆把一个首饰盒交给晏长雪，说李陌不见了。

“我陪你一起去。”

“下着雨呢，别把你折腾病了。”阮昭撑着伞弯腰靠近车窗在晏长雪脸上亲了一口，“我一会就回来。”

水雾茫茫，这一场秋雨又急又凶，阮昭见晏长雪眉心微蹙，就忍不住先哄一哄他，“叔叔，你要看好我的盒子，里面有特别重要，放别的地方我不安心——”他还没有找回记忆，不知道从前自己是不是也这样，晏长雪这么强势果决的人，在他眼里总是郁郁且柔软，像是需要人哄的小姑娘。阮昭话音一转，空出来的一只手已经摸着晏长雪的耳朵尖，“叔叔，你的腰疼不疼？”他低声玩笑着：“怪我昨天没忍住，肯定是因为叔叔以前对我太冷淡了，才让我这么馋。”

他恶人先告状，晏长雪毕竟不习惯在外面说这些私密的事，脸上带着薄红，否认道：“我没有对你冷淡。”

“那你从前有没有主动亲过我？”

阮昭本意是逗他，可晏长雪居然沉默了，阮昭有点慌，拉着他的手指说：“我开玩笑的，我……”

“阿昭，”晏长雪仰头专注地望着他，“从前，你大概觉得被叔叔爱着是很恶心的事情。”他平铺直叙，并没有委屈的意思，可阮昭真慌了，晏长雪偏头在他的手腕上啄了一下算作安抚，“宝宝听话，先让叔叔说完。”

阮昭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晏长雪的吻又轻又软，就亲在狰狞的伤痕旁。

晏长雪接着说：“我很害怕你有一天会想起来，但是，阿昭，如果你要爱叔叔，必然要接受过往发生的一切，你爱，便只能爱完整的我。我不会欺骗你，也不能轻贱自己。”

阮昭坐卢寒的车离开。

小周是晏长雪的人，他打电话让小周便宜行事，需要实在找不到李陌就联系老乔查监控。晏长雪到底不放心，让老乔也拐回去，他怀里抱着阮昭的象牙首饰盒，盒子上沾满了新鲜泥土，晏长雪这才隐约想起这应该被阮昭埋在了泡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