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蔚今天或许是去参加了什么重要的场合,穿了一身极正式的西服,此刻西服一丝不苟的扣着,显得他禁欲又冷峻,如果不是脸颊泛起些微的潮红,一点都看不出醉态来。
他此刻阖着双眼,睫毛的末梢闪着远处路灯莹润的光,也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眼神。
小助理不敢轻易动他,向顾惜文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顾惜文无法,只能走了过去,微弯下/身子,半探进车厢里,轻轻拍了拍江蔚的肩膀,小声叫他,“江蔚,起来了。”
江蔚仍没有动,只是眼睫微颤。
顾惜文又往前倾身一点,本想查看他的状态,没想到,江蔚竟然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他瞳孔里带着迷茫的困顿,像起雾的春河。
转而,又朝他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来:“惜文,你来了。”
他用了陈述句。
那样子倒像是等了他很久,又肯定他会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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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理帮着把他送上楼,又在卧室里把他安顿好以后,就告辞离开了。
江蔚此刻酒意又上了头,就比刚才看着还迷糊一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占据了床上的大半个空间。
顾惜文本想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他,但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心。
他微俯下/身,轻拍了江蔚肩膀两下,问他,“你还好吗?还能不能坐起来,我帮你把外套脱了,你睡得能舒服些。”
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不想江蔚的眼珠竟转了两下,然后悠悠转醒。
江蔚眼神混沌,死死盯了他许久,才将他认出来,旋即,展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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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望着顾惜文傻笑,笑得就跟停不下来一样。
顾惜文还是第一次见江蔚喝醉,想不到他的酒品竟然是这样。
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半轻不重地搡了他的胸口一下,问他笑什么。
说罢才觉得怅然,他们现在就只有在江蔚喝醉的时候,才能用这样毫无芥蒂的口吻说话了。
顾惜文叹了口气,便探过身去解他西服的纽扣,江蔚仰躺在床上,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毫无防备的表情。
这样看来,倒像是他有意图地要对江蔚做什么坏事。
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手指都几乎要握不住江蔚的纽扣。
他正心猿意马,忽觉手腕一紧——是江蔚拉住了他。
旋即,他便被江蔚用坚硬有力的手臂桎梏在了胸口。喝醉酒的人力气极大,他根本就无从摆脱,况且,他也无力摆脱——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快到身体无法负荷,身子都酥软了半截
还不容他去想更多,江蔚已经用灼热的手掌钳住了他的后颈,逼着他俯下头来,献上自己的双唇。
江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吻技可言,只会含着他的嘴唇,反复的吞咽。
但纵使这样,他吻里醇厚又苦涩的香烟味道,已经足以让人上瘾。
就像最浓艳的鸦片。
顾惜文几近要对这个吻缴械投降,可在鼓动的心跳、凌乱的脉搏和呼啸的耳鸣声之间,他的眼前却骤然闪过一个人影。一瞬间天光乍两,大脑也猛然恢复了清明。
他用力推开了江蔚,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离开。
嘴角边沾染的不知道是谁的津液,被反复蹂躏过的嘴唇弥漫着铁锈的腥甜。
他翻身坐在一旁,重重地喘息着,用手背将嘴角的银丝抹掉。
侧眼看去,江蔚依然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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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文帮江蔚换了外套、盖了被子,就去房间里的沙发上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睡在床上,被子安安稳稳地盖着,江蔚早已不在房间里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江蔚还记得多少,但他一时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蔚。
现在不用与江蔚碰面,倒省去了许多尴尬。
他吃了早饭,便接着去画昨天没有完成的画稿。
刚提起笔,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江蔚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想要与他共进晚餐。
顾惜文看着这条消息,愣怔了许久。
并不怪他小题大做,而是他与江蔚认识这么多年,却几乎从未同他单独吃过晚餐。
这样的邀约倒是收到不少,但是紧跟着的都是,“如果长书没有事情的话,也可以叫他一起来。”
可笑的是,那时他还以为这是江蔚羞于向他提出约会的邀请,才想出来的托词。
而结婚以后,江蔚向他刨白了心意,这样的邀约更是再未有过。
他想了想,极为善解人意地给江蔚发去一条消息,“要我去叫长书吗?”
并不是他愿意知情识趣,而是他如果不这么做,就成了自作多情。
那边很快回了信儿,“不必,不叫小书,也不叫江澜,就我们两个。”
顾惜文心里疑惑更胜,不知道江蔚卖的是什么关子。
他问,“好端端的,出去吃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蔚回复,“就当是为了前两天的事情,向你道谢。”
这倒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顾惜文没有办法不答应,便回了个“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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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江蔚早早就发来了餐厅的地址。
那家餐厅顾惜文从没去过,害怕会在路上耽搁时间,于是才刚过五点,他就换了正装出了门。
车开到一半,进来一条短信。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打开来——信息是江澜发来的,罕见地没有东扯西扯地和他说一大堆,只有简洁明了的四个字,“早点回来”。
就连一个称谓都没有。
顾惜文心念一转,猛地想到江蔚应该是把他们要外出用餐的事情告诉了江澜。
而江澜显然为此影响了情绪。
霎时间,顾惜文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负罪的心情。甚至想立刻调转车头,开到江澜身边去。
但很快,身后便响起了绵延起伏的车笛声,信号灯已有由红转绿,他缓了缓神,接着向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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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惜文到了餐厅,江蔚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的座位靠近落地窗,微一侧头,就能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和落日余晖,将城市的暮色尽收眼底。见顾惜文忍不住侧头看,江蔚开口说道,“这里的视野最好。”
顾惜文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侍应生陆续上菜,待属于他们的一隅天地又重归宁静,江蔚才再次开口。
“惜文,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顾惜文微感诧异,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就连什么节日都不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还不容他发问,江蔚已经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天鹅绒盒子搁在了他面前。
顾惜文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江蔚,“送给我的吗?”
并非他草木皆兵,以江蔚的性格,搞不好紧接着就会说出“还有一个请你转交”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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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蔚点了点头,“打开看看,你喜欢吗?”
顾惜文依言打开了盒子。
只见,在香槟色的缎面上,一块做工精湛的腕表静静躺在上面,华美的表盘上装点着点点钻石,如繁星坠入银河,一看就价值不菲。
“喜欢吗?”江蔚说罢,也不等顾惜文回答,从表盒中拿出腕表,又握住顾惜文的左手手腕,极尽细致地帮他戴了上去。
腕表的表带长了些,顾惜文戴上以后空余了一截,倒衬得他腕骨纤长细美。
江蔚拖着他的小臂,端详了一阵才说,“你戴正合适,就是松了一些,改日找师傅卸掉一截表带就好。”
江蔚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存在感十足地攫着他,非但没让他觉得欣喜,反而自心底生出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违和。
江蔚今天太奇怪了,无论是话语还是神态,都不应该是对他的。
他像被烧到似的缩回了手,将腕表褪了下来,才沉声说道。
“江蔚,你今天是怎么了?”
或许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江蔚嘴角的笑容隐去,踌躇了半晌才说道,“我……的确是有事想对你说。许航的事情发生以后,我想了很多。我又一次看到了生命的无常,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掌握。所以我想……或许,没有什么事情比珍惜身边人、眼前人更重要了。”
顾惜文似乎意识到他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呼吸猛地一窒,吐出胸口里的那口浊气,才艰涩地开口,“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